“你愿意和我走么?”
“你所拥有的东西,都配不上你的高贵,你和该拥有这世间最珍贵的东西。”
“如果你愿意和我走,这便不是坟墓,而是牢笼。”
那些声音宛若跗骨之蛆,生生刮撬着苏蓁的骨肉,让她痛不可当。脑海之中似是被一根棍子生生的搅动着,这种翻江倒海般的痛楚,让她险些跌坐下去。
就连额头上,都开始生出了汗水。
这是绝对的碾压,面对对面这个人,她甚至没有一战之力!
苏蓁突然冷冷的笑了一声:“我甚至都不知道你是谁,我凭什么要相信你?你幻出这些来给我看,又有什么用?”
“你觉得他很好么?他也不过是从这肮脏的忘川之下钻出来的一只魔物而已。”那声音阴冷:“以为披上了一身阎君的衣衫便能够摆脱掉自己的出身么?痴人所梦!”
苏蓁终于知道了,这片幻境所存在的意义。
眼前的场景流转,当时天地初开,六合尚未安稳,幽冥和人世之间存在着巨大的裂缝,不过那些裂缝后世都被苏蓁堵住了。
一个少年战死,咽下了最后一口气后,尸身竟无意间触动了两界的壁垒,落到了忘川中。
巨大的腐蚀性灼烧掉了他浑身的血肉,只剩下一具黯淡无光的骸骨,不断的沉浮,下落,最终沉到了忘川的最低端。
那是夜重华的骸骨。
很少有人知道夜重华出现在幽冥地府的原因,可苏蓁却是那为数不多的几人之一。
白骨在忘川开智后,便失去了全部的记忆,苏蓁却知道,他是战死之魂,死因是被人一刀捅烂了心脏,斩断了一根肋骨。
这也是后世苏蓁一定要抽一根肋骨给他煅兵一样,少有人知,那根断掉的肋骨是他最大的弱点。
就算是开智后想尽办法修补,也无济于事。
忘川中的新魂往往是最难熬的,要么低下头颅,甘心供更强大的亡魂趋势,每天担惊受怕的将脑袋挂在裤腰带上,生怕自己所仰仗的人一个不开心,吞了自己增长力量。
要么,就是被这忘川里的强魂碾压致死。
可白骨却是这忘川中的另类,他宁可躲进泥沼之中,宁可放弃适合自己的修炼之地,也一直坚强的修炼,坚强的活下去。
他就像是泥沼之中开出来的一朵花儿,在这肮脏的忘川之中显得格格不入。
渐渐地,他也有了力量,能够和一些小的领主所抗衡。无数次的受伤跌倒,甚至被强魂追杀,它将自己的整个身子都埋在忘川的淤泥之下,甚至可以一动不动几个月。
最严重的一次,他整个身子,只剩下了一颗头骨。
苏蓁看着这一切,在每一次他觉得白骨要撑不下去的时候,他都会坚强的站起来。
“别给我看这些!”苏蓁砰的一声,大力砸碎了面前的幻境,怒目的瞪着虚空中窥视着他的那个人:“你一辈子都比不上他!”
“是啊,我比不上他在你心中的地位,一个可以从云端走下来,站在你身边的神明。”
那人一步步的走进,伏在苏蓁的耳边小声的道了一句:“那你有没有想过,现在站在你身边的夜重华,早已经不是当年那个陪你一起在冥府中读过无数岁月的夜重华了?”
“你的神明已经死了,他不会回来了,现在这个,只是个冒牌货。”
“你有无尽的力量,能够倾覆整个三界,为什么还要屈居人下,任由天上的那些神仙糟践?任由他们杀了你,杀了你的爱人?”
“苏蓁,不要犹豫了,站到我身边来。只有你,是打开整个冥府的钥匙。让我们一起君临天下,将整个三界便成我们的世界。”
“我保证,我若为王,你是唯一的王后,我保证你是这世间最至高无上的那个人。”
阴冷的声音宛若跗骨之蛆,声声敲打在苏蓁的心头,震着她头晕眼花。
他根本分辨不出这人说的是真话还是假话,反正她一句话也不会去听,一个字也不会去相信。
“噗……”
一阵阵眩晕感掠过脑海,苏蓁猛地咳出一口血,洒落在衣襟上。
她几乎已经是强弩之末,双腿软的不能再软,竟膝盖一曲单膝跪在地上。冰冷的触感从掌心蔓延到全身,那是她难以企及的力量。
不知为何,她的脑海之中竟然响起一个声音。
若是前世她的巅峰时刻,或许还能与这人有一搏之力。可现在她的法力还在恢复期,她根本不是这个人的对手。
苏蓁恶狠狠的抹掉唇角的鲜血,抵在地面上的手掌抓起临近的一株彼岸花,恶狠狠的揉碎在掌心中。
“腌臜的东西,你就只敢用语言蛊惑,不敢出来于我正面打上一场么?你怕我赢过你?还是怕我杀了你?”
唇角边的鲜血尚未干涸,苏蓁咧嘴一笑,竟笑出了几分戾气:“除非我死,否则绝不让你得逞!”
那人未答。
苏蓁默默地调息着自己的气息,力求恢复到自己最强时候的状态。就算是不能斩杀这个人,也要为夜重华争取能够找过来的时间。
可她想的太天真了,她能想到的事情,那人又岂会想不到。
翻腾的忘川之中,突然剧烈的沸腾了起来。无数白骨从水下走出,褪去身上的魔性披上圣光,目光空洞的向着苏蓁走来。
那些人,一个个全都是夜重华的模样,可一看那瞳孔里的光,苏蓁就知道那些都不是夜重华。
“不要怕,苏蓁,早晚会走到这一天的。”那人声音几乎可以说是温柔:“杀吧,尽情的杀吧。等你渐透了他的血就会发现,其实夜重华并没有你想象中的那么好了。”
“这世间,能够和你并肩而立的,就只有我。”
过去,现在。许多的记忆,许多的场景,苏蓁都已经看不真切。
那些从水面之下爬上来的白骨,一个个都化作了夜重华的模样,却更像是长安城中那些带着夸张面具的行尸走肉。
没有人与她并肩而立,夜重华也不在她的身边,她只能一个人走下去。
温热的泪水流淌过脸颊,从下巴滑至脖颈,最厚洇湿了锁骨前的那块布料。
苏蓁不知自己为什么会哭,只是冥冥中,似是有一只手捏住了她的心,捏住了她活下去的命脉。像是在无尽的过去里,她也经历过这样一场痛苦的生死离别。
是夜重华么?他怎么会走呢?他才是最后还留在他身边的那个啊。
“大人,我会一直陪再您的身边,不离不弃。”
“你听到了么,我的心跳声,那原本空荡荡的胸膛,是你赋予了我一颗跳动的心,这颗心从今以后只会为你而跳动。”
“阿蓁,相信我。”
苏蓁憋得有些喘不过气来,就像是生生浸入到了冰冷的冷水之中,整个人都沉重的想要下沉。
那些个“夜重华”还在向她走来。
“是你吧。”苏蓁已是强弩之末,却突然对站在远处的那个人一笑。
那人脸上那自从出现便一直未变过的笑意终于出现了一点动容,只是那情绪去的飞快,几乎可以说是一闪而逝。
苏蓁冷笑一声,红莲业火焚掉了这幻境之中那些不该存在着的东西。
“我这辈子就只有一件后悔之事,那就是没在你刚化形于黄泉的时候,便将你打的魂飞魄散,竟还让你这个畜生留了下来。”
苏蓁只要开口,若不是骂的爽了,就绝对不会停下来。
“真正腌臜的,不是卑微的出身,而是自甘堕。你所得不到的东西便想要毁掉,想要世界上所有的人都得不到?你是有多卑微,才会有这种病态的想法?”
那人似是被苏蓁戳中了痛脚,竟然好一阵都没能说出话来。
苏蓁阴森的冷笑了一声,充满了红血丝的双眸恶狠狠的瞪着那人:“怎么样?我说的对不对?”
似是因为心境不稳,幻境周围的空间竟然开始了小范围的崩塌。
灼灼彼岸花海尽数枯萎,苍穹上明亮的星月也渐渐的失去光泽,向地面坠去。
所有表象上的风光靓丽,都像是一块龟裂的地皮,渐渐揭开它本就丑陋不堪的面目。
“你永远比不上夜重华,他能够从最肮脏的泥潭爬出来,一步步的走向神坛。你却只能自甘堕,以这种喧嚣的方式,恶心的抢夺自己想要得到的一切!”
苏蓁依旧在开口说着,幻境的崩塌之势也更是愈演愈烈,竟开始有了支离破碎的势头。
被戳到了痛脚的人熬过了最初的愤怒,便看出了苏蓁的心理战术。
他低低的哼笑了一声:“你倒是学会了伶牙俐齿,不过我不着急,迟早有一天,你会哭着求着来找我,让我帮你把这世间便成炼狱的。”
“在这之前,让我再送给你一份礼物吧。”说着,幻境就此支离破碎。
那人的身形一闪而逝,所有的幻象宛若利箭一般同时向苏蓁射来,折磨着她的意识。
苏蓁紧握着手中的匕首,死死按住太阳穴,想要将那些念头摒弃在外。
可那些东西,就像是跗骨之蛆,想要将她困死在这方小世界中。
“谁都不能阻我,谁都不能。”最后一个残影扑来的瞬间,苏蓁猛地握紧匕首,插进了那残影的胸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