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此在西昆仑小住半月,总在此叨扰也不是办法,二人也到了该告辞的时候。
昆仑君每日吃着苏蓁做的美食,倒是养出了几分的恋恋不舍,听说二人要走挽留了几句,见二人执意离开,也只好放人离去。
走前,苏蓁几番思索,还是将心底的疑惑问出口:“敢问昆仑君,不知这世间能否有让我找回记忆的办法?”
昆仑捏着扇骨在掌心上砸了两下,沉吟着道:“这要看你是因何失去的记忆。”
“很多时候,人体出于自我保护的机能,会选择性的忘却一切事情来保护自己。你至今还想不起来的那部分事情,或许正是让你痛苦的根源。急于想起,也未必是好事。”
苏蓁皱眉:“君上的意思是说,我就只能等待契机么?”
“等待契机是最好的办法,这世间诸事,冥冥之间便已经注定,急不来的。你与其急着忆起这些往事,倒不如去凡世走一走。毕竟若想出世,必先入世啊。”
苏蓁点点头。
鲛人族还未将二人的喜服做好,二人索性便趁着这几个月的闲暇到凡世去走一走,就当是去度假了。
层云之巅,苏蓁坐在云头上,而夜重华这曲起一条腿仰面枕着苏蓁的大腿闭目养神。
两侧是滚滚的流云,凡世十万大山江河湖海飞退。夜重华抬起一边手臂搭在眼睫之上,挡住苍穹之上倾泻下来的天光,恣意悠闲的很。
“若是这世间所有的神仙都能像西昆仑君一样,那世间大同也就不远了。”苏蓁感慨。
夜重华诧异的挑了挑眉,他伸手解开苏蓁垂在身前的一根不足小指细的发辫,理了理发梢有些散乱的发丝,懒洋洋的坐直身子给她重新编好。
“昆仑确实是个难得看得开的仙者。”夜重华道。
苏蓁点了点头:“先是我,再是青羊,这么多年下来,想必九天十地都会欠西昆仑君不少的人情吧。”
夜重华微微一怔,随即便明白过来了苏蓁的意思。
他一个没忍住,微微笑了一下:“这道没有,西昆仑君避世万载,之前昆仑仙境都是封锁着的。他战伤在身,三界的事情不去参与,也没人挑的出错处来。”
“也就是这百年间,昆仑才开始与外界走动,不过也不是对人人都这么好的。”
夜重华默了默,挑眉问道:“你就没有觉得,昆仑似乎有些喜欢青羊?”
苏蓁肯定的说道:“自然看出来了,能在这种时候做这么多,西昆仑君当真是个心怀坦荡之人。”
“你理解错我的意思了。”夜重华道:“我是觉得,昆仑对青羊或许有一些男女之间的喜欢。”
男女之间的喜欢?苏蓁在脑中脑补了一下,缩了缩脖子。
西昆仑君的样子怎么看怎么都不像会是沾染男女之情的人,他身上的仙气太重了,不管是神性还是姿态,都像极了书中所描绘的出尘仙人。
苏蓁实在是有些想象不出来,西昆仑君沾染了男女之情,会是什么样子。
他或许会将青羊照顾的很好吧,他本就年长一些,性格又成熟稳重,是个稳妥的人,对未来的伴侣也会多照顾一些。
可这些时日,从昆仑君的一言一行中,苏蓁着实没发现有什么不对劲儿的地方。
夜重华默了默,一句话概括了这个问题:“昆仑这个人有点儿洁癖,从不会给人夹菜,他给青羊夹菜了。”
“可他用的是公筷啊,又没用自己的筷子?你当所有人都像你一样,喜欢抢我的筷子用?”
互换餐具相当于分享了对方的口水,夜重华也是个有洁癖的人,也可能是身居高位的人多多少少都会有一点。
不过阎君大人娇气的很,别人碰过的东西,他一概不会再去动。唯独苏蓁用过得东西,他丝毫不介意。
感情这种东西,多数时候都是虚无缥缈的,叫人很难分辨的。
更何况昆仑本就是个冷静而克制的人,就算是有情,也会深深地埋藏在心底,不会叫人看出来,也不会叫青羊为难。
夜重华没有再去继续这个话题,只是打了个哈哈将此事揭了过去:“我也并不能确定,只是有一种预感吧。”
“原来男人也有第六感啊。”苏蓁笑了一阵,窝在云头上与夜重华睡了一会儿,在凡世随便找个镇子落下去。
沧云国破灭之后,王朝换了新的君主,早已是旧貌换新颜。
当时王谢堂前燕,飞入寻常百姓家,曾经的京都洛阳而今只是一座富庶的城池,新的都城定在长安,比之前朝的繁华犹有过之。
半路上,苏蓁捏了两片金叶子买下了一头青牛拉车。
二人一左一右坐在左右摇晃的车板上,凹凸不平的石子小路颠的板车一上一下的轻颤着,不得消停。
夜重华很是想不通,苏蓁为什么会选择买一头牛而不是买一匹马。
便见苏蓁一路上时而摘一朵小花,将花茎打一个结挂在青牛的牛角上,一路走到镇子,牛角上就像是带了两个花环。
夜重华随手扯了两根柳枝,弯折成一个树环,修建了多余的枝杈后右手拇指和食指圈成一个圈儿,在唇边吹了一声哨子。
远空飞来一只黑乌鸦,落在夜重华的手臂上。
他一扬手,黑乌鸦像是能听懂话一样,连忙叼住了那树环,勉力的扑腾着翅膀,将树环戴在了苏蓁的头上。
明媚的阳光下,苏蓁一只手拉着缰绳,一只手拎着一根不长不短的柳枝,头上还带着翠绿色的草环,颇有一副少年人的模样。
临近长安的城镇,都是富庶之所,金陵城内有运河穿过,更是富得流油,二人便打算先到金陵城内走一波,再改乘坐游船前往长安。
结果刚一进城,便发生了些许不愉快的事情。
二人坐在茶楼上,点的一壶碧螺春还没有亮下去,就听见二楼有不少的客人都在喋喋不休的议论一件事。
苏蓁随意听了两句,倒也了解了个七七八八。
听这意思,似是个富家子弟昨儿跑去秦楼楚馆买醉寻,欢,却被青楼的姑娘一刀捅死在了罗床上,尸体都冷了才被发现。
那杀了人的娼妓今日定罪游街,还是金陵城醉红楼里的头牌姑娘,所有人都在茶楼酒楼上占着好位置,等着看一看这落魄的花魁呢。
苏蓁没想到,他二人只是随便选了个城池落下,便赶上了这么一出好戏。
未至午时,远方便有敲锣声传来,吆喝着说些什么。因为距离太远,又很难听清。
所有人都聚到了窗子的附近,赶着去看热闹,想必就是那传说中的花魁要被压过来了。
被攒动人头填满的窗子拥挤不堪,就只有苏蓁这一桌还算是安静。夜重华身上的气场太强,只是简简单单的在桌边一坐便会给人一种生人勿进的感觉。
而苏蓁又模样姣好,一看便是富贵人家的小姐,两侧挤不到位置的人虽说心痒难耐,却也没有胆子凑到二人附近。
苏蓁本就是个喜欢看热闹的,此时听闻有热闹可看,自然也抻长了脖子向酒楼外面望去。
便见里衙差分割开里三层外三层的人头,两名衙役压着一个身着嫩粉色一群,衣衫不整却面容姣好的女子,吆喝着从远方走来。
女子的精神不太好,双手被扣在枷锁之中,与脖颈一同被锁住,衣裳还沾了血,也不只是受了刑还是沾染到了那死者的鲜血。
她似乎受了惊吓,整个人都瑟缩着,对里三层外三层的人头视而不见,身子的颤抖却肉眼可见。
苏蓁啧了一声:“生的倒是不错,送进皇宫都能做妃子了,只是看着胆子小的很,不像是个敢杀人的啊。”
“姑娘想必是出自富贵人家吧。”前来填茶的小厮问道。
“怎么说?”苏蓁放下杯子,认他给自己填茶,表示愿闻其详。
那小厮手脚麻利的将二人冷掉的茶换掉,又谄媚的收了夜重华放在他托盘儿上的银叶子,眉开眼笑的说道:“狗急了跳墙,兔子急了也咬人,将老实人惹怒了,也是会杀人的。”
苏蓁挑眉。
小厮来回看了看,见老板不在,压低了声音说道:“听说这花魁小姐原来是个清倌人,是被那富家公子强行要了初,夜的,这辈子就算是完了,你说她能不恨么?”
“原来如此。”苏蓁应了一句。
怪不得她看那姑娘没有谄媚之色,原来是个卖艺不卖身的清倌人,这样倒也解释的通了。
店小二见二人在没有吩咐,便拎着毛巾走了。
夜重华的目光越过窗棂也落在那姑娘的身上,诧异的问了一句:“怎么,你觉得她是被冤枉的?”
苏蓁点点头:“我还是觉得,她不像是个敢杀人的人。”
“好办,活人我管不着,死人还是管得了的。”夜重华拉着苏蓁的手腕儿起身,转进了一个无人的巷子里,手掌一抬,那昨日刚死的新魂便浑浑噩噩的找了过来。
附近的恶鬼全都退避三舍,似是有些不敢相信,这一个刚死了不足一天的新魂,怎么就招惹到冥府的阎君亲自赶过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