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是再有来生，你还愿意与我结为夫妻么？”孟千佑满眼期冀，如是问道。
灼灼盛开的彼岸花铺排在二人的身后，就像是一场精心设计的花事。可这一切的一切，却都不及此刻正相对而立的两个人。
人死后，魂魄会恢复到生前最美好的那段时光。正如苏蓁现在的模样，是她十七岁时初见孟千佑的样子。
而孟千佑也恢复了年轻，一席月白色长袍迎风荡起，无端给人一种飘逸的感觉。
一如那年乞巧花灯，灼灼铺排十里。苏蓁不慎坠下石桥，却被那踏风而来的人轻而易举的接住。
是缘，亦是孽缘。
世间的缘分就是这么奇妙，若是苏蓁早坠了一秒或是孟千佑晚到了一秒，这一切的一切便都不会发生。或许苏蓁已经嫁作他人妇，安稳的度过了这一生。
或许孟千佑会做一个好帝王，开创一个以他的年号命名的盛世。
可这世间的因缘际会，也总是这么残忍。总是予人一口生生世世都不想忘却的甜，紧接着便是见血封喉的鸩毒。
多残忍？
苏蓁没有说话，孟千佑望着那双日思夜想了半辈子的眼睛，想要再摸一摸她的脸。
可是手已经抬起，他却并未真的触碰她，而是讪讪的放下了手。
他无奈的笑了笑，心中已经知晓了苏蓁的答案：“对不起，是我多言了。我要走了，想必生生世世都不会再记起你了。日后，你一定要保重。”
苏蓁点头浅笑：“一定。”
一阵轻风吹来，荡起了二人的衣角。
夜重华一席墨色锦衣落在不远处的后方，他距离把握的很好，能将苏蓁的动作收入眼中，却不会听到二人的谈话。
两名鬼差走上前来，引着孟千佑去奈何桥上喝孟婆汤。苏蓁看着他的背影渐渐远去，毫不迟疑的转身，扑进了夜重华的怀中，双臂紧紧的抱住了他的腰。
她的鼻尖儿正好触到夜重华的领口，白梅的冷香丝丝缕缕的渗入鼻尖儿之中，给人一种清冷矜贵的感觉。
夜重华默了片刻，这才反应过来，也小心翼翼的抱住了她：“怎么，觉得我比前夫好了？”
苏蓁知道他这句话是为了哄自己开心，索性也没有反驳，而是将夜重华更加抱紧了，一只手捏住他腰间的一块嫩肉咬牙切齿的说道：“是啊，你最好了。”
原本夜重华还沉醉在她那只胡乱游走的小手上，可被他拧的一疼，她才反应过来苏蓁是因为刚刚的那句话再和他生气呢。
夜重华哭笑不得，嘶嘶的抽着冷气，又伸手小心翼翼的顺了顺苏蓁的毛：“这是怎么了？”
“没怎么，就是突然有点儿想你。”苏蓁的鼻尖儿在夜重华的领口上轻轻蹭了蹭，嗅够了他身上的气息才松了手。
她才不会说，刚刚和孟千佑走这一路的时候，自己的脑袋里想的全都是夜重华，那多丢人啊。
夜重华将她的小心思看在眼中，识趣的没有去揭穿她，而是突然伸出手臂，将苏蓁整个人拦腰抱起。
他这不打一声招呼便动手动脚的行为很让苏蓁窝火，此时双脚离地更是吓了一跳，连忙下意识的勾住了夜重华的脖子，惊恐的诘问道：“你干什么！”
“本来打算带你出来走走，不过你这一路走的已经够多了，我抱你回去。”夜重华一本正经的说着，抱起苏蓁便双脚不停地向二人的房间走去。
苏蓁无奈之下只能抱紧他，生怕他一个抱不稳将自己摔下去。
这样的角度，恰好能看到夜重华的侧脸，看到他紧紧抿着的唇和高高的鼻梁，这个她日思夜想的模样……
“诶，我说阎君大人。”苏蓁微微歪着头，调侃似的说道：“你是不是吃醋了啊。”
“怎么可能？本府君还不至于将一个普通凡人放在眼中。”夜重华如是说道，这倒是真心话，他是对自己和苏蓁都非常有信心，相信自己就算是放手，苏蓁也不会离开。
可苏蓁却像是对他这话很不满意似的，勾着他脖子的手突然拉住了他的领子，向下重重的一拉。
原本穿的工整的正袍被苏蓁拉松了领子，露出了一条长而直的雪白锁骨，苏蓁的目光恰好落在其上，不由得舔了舔自己有些发干的嘴唇。
夜重华的脸就近在咫尺，饶有兴味的看着她，倒像是一直凶狠的猛兽正在捕猎。
不知为何，苏蓁突然有些口干舌燥，不知是真的口渴了，还是被夜重华这灼热的一眼灼的心慌。
她连忙伸手将夜重华的领子理平整了，随即讪讪的笑了一下：“我不是故意的。”
“哦？”夜重华闻言，吐出一个尾音拉得老长的字：“我还以为是你着急，迫不及待的想要开始解本府君的衣服了。”
苏蓁脸上突然腾起了一抹红，随即又被她不动声色的压了下去，转而狠狠地锤了夜重华一拳。
当初那个高贵冷艳，做事雷厉风行的冥府阎君哪儿去了？
现在这个没事就崩出一句荤话，总是调侃笑话她的人究竟是哪儿引进的冒牌货，实在是胆大包天！
夜重华笑话完了苏蓁，却又怕她乱动扯到了伤口，便也不再笑话她，安心的抱着她前行。
这一路上，灼灼的彼岸花海亲吻着夜重华的衣角，也拂过了苏蓁的裙稍。
走到一处空旷平坦的地方，夜重华才将苏蓁放下来走几步，自己则小心翼翼的护在她的身边，陪着她一步步的慢慢向前走。
“本府君执掌冥府多年，从不徇私枉法，不过今日就当是为了你。”夜重华有些别扭的不去看苏蓁的眼睛：“我已经安排了孟千佑投了凡人道，给他找了一个还算富裕的人家，能让他衣食无忧。”
“从今以后，你们两人之间的恩怨就算是还清了！”夜重华说道。
苏蓁抿嘴一笑，却没将夜重华这急于将他和孟千佑撇清关系的小心思说出来，一本正经的点了点头：“你说得对，你做得好，你干什么我都听。”
夜重华一拳砸在了软棉花上，一时间倒是说不出话了。
苏蓁看着他那一张青白相接的俊脸，不加节制的哈哈大笑起来，那笑声实在是叫人有些不敢恭维。
已经有很长一段时间，二人没有像现在这样安静的坐下来，好好的享受一会儿自由时光了。
那些似乎偷来的时光被烙刻在了岁月之中，再被无数个轮回洗刷干净后，却再一次被滚烫的烙子重新打回到了身上。
那种感觉，有失而复得的喜悦，可更多的是在知晓了这一切后不知该如何是好的迷茫。
好在二人都不是和自己过不去的人，乐得投个浮生半日闲给自己放个假。
夜重华也放松的做了一会儿，二人丝毫没有架子，倒是周围的鬼差都像是见了真鬼似的战战兢兢的走开，颇为拘谨。
“还想去哪儿么？反正今日的时间也耽误的差不多了，我便也不急着批折子了。”夜重华说道。
苏蓁微微撇嘴：“阎君大人这意思是怪我咯。”
“佳人投怀送抱，君王从此不早朝。”夜重华调笑了一句，说道：“等你的身子再恢复一些，我带你回天柱山小住几日，就当是忙里偷个闲了。”
苏蓁笑起来：“上一世的时候，我倒是没注意过你的家乡在哪儿。”
夜重华的脸色攒的一变，瞬间血色尽褪。可那则也不过是刹那之间的功夫，夜重华的脸色便已经恢复如初，随即不甚在意的笑了笑。
“还有很多你不知道的事情，不过不用着急，日后我可以慢慢的说给你听。”夜重华和她一起起身：“要去哪儿？”
苏蓁望着远方灰蒙蒙的天际说道：“我想去看看忘川，说来，你我和这忘川的缘分还不浅呢。”
二人一边闲聊，一边走到了黄泉与忘川的接壤之处。
万年的更迭，忘川早已经不是当年被她净化之久纯净见底的模样了，而是变得和黄泉一样的浑浊不堪。
就算是过去了无数个岁月，这千丈幽冥的地形地貌也没有一点儿的变化，只是人来了又走，走了又来。
苏蓁望着湍急的水流，见黄泉之中的风流眼早已经不见了，便也没有去问夜重华。
毕竟很多事情就连她自己都没有完全忆起来，若是问了什么不敢问的，那要多尴尬。
“恩？”就在这时，苏蓁放眼望向两条河流的交界处，有些惊讶道：“天地灵鼎呢？”
记忆再一次发生了错乱，苏蓁突然按住了自己的头，却依旧制止不了脑海之中那几欲撕裂般的痛苦。
她明明记得夜重华是从这忘川之下爬出来的，明明记得天地灵鼎就放置在这里，为什么鼎不在了？
而夜重华说他的原身乃是天地灵鼎，是取自天柱山的一块琼玉……
他所说的，和她所忆起来的，究竟哪一个才是真的？
苏蓁双手按住头，只听见一个声音深深浅浅的呼唤着她的名字，就像是去抓住溺水的人。
冥冥之中，那只手骤然法力，将苏蓁不甚清醒的意识拉了回来。
夜重华满脸担忧的望着她：“苏蓁，你怎么了？是哪里不舒服？来人，传药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