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必，只是我有些钻牛角尖儿了。”苏蓁按着自己隐隐作痛的头，还是打算将这个疑问问出来。
很多事情若是不说出来，却一味地藏在心底，只会一直发酵下去，对谁都没有好处。
“我有些事不明白，重华，我需要你来告诉我。”苏蓁的声音还有些虚弱。
夜重华没有开口，只是点了点头，示意苏蓁可以问。
“你的身份，你究竟是灵鼎化身，还是忘川下的白骨开智凝灵？”苏蓁道。
可这话一问出来，苏蓁便有些后悔了。当年夜重华一定是出了什么意外，才会附着在天地灵鼎上保存一缕真元，重新回到世间的，她这么问不是故意在戳夜重华的痛楚么？
夜重华也是一怔，不过他却显得不甚在意：“此事说来话长，并不是一句两句话能够解释的清的，我能够告诉你的就是我从来都没有背叛过你。苏蓁，你相信么？”
苏蓁毫不犹豫的点头：“我当然相信。”
她直视着夜重华的眼睛，那双眼清明澄澈，纯洁良善，自然是不会骗她的。
“如果有一天，我不能保护你了，那么就只会有一种可能，便是我先你一步倒下。”夜重华望着滚滚流动的忘川之水，语声平静的说道。
那声音平静的像是什么都不曾发生，可苏蓁却无端听出了一阵骇浪惊涛。
那些强压在沉稳声线下的平静，是浓郁的化不开的感情。穿越两世的爱恨纠葛，重新落在二人的身上。
是有一次宿命的轮回，是抵死也要守护的承诺。
万年的岁月，并未给幽冥地府雕琢上太多的风霜。除却幽冥禁地的万仞黑石山与浑浊奔腾的忘川之水，一切的一切都还是苏蓁记忆戛然而止时的样子。
只是地府不再寂寞，有了终年熬汤的孟婆，有了性格迥异的黑白鬼使，有了不爱说话的牛头马面，有了一众记不清名字的鬼使。
每一个人都有一段故事，都有一段不为外人道也的浮生，那是他们心中最想要守护的地方。
有水的地方就会有风，只是幽冥地府自成一界，并无人间的气候，自然也没有风霜雨雪。
此时站在这忘川河畔，只会无端的给人一种阴冷的感觉。夜重华脱下外袍披在苏蓁的肩上，伸手给她拢好。
二人那样的近，甚至感受的到对方呼出的鼻息。
苏蓁立在原处，任由他给自己披衣裳，却突然仰起头来，眉眼弯弯的冲着夜重华一笑：“还好，我没有害死你。”
还好我没有害死你。
夜重华的手突然一顿，无端的剧烈颤抖起来，就像是三九天置身于一片冰寒之处，冷得他遍体生寒，就连骨缝都阴森森的透着凉气。
苏蓁很快便发现夜重华发抖的手，这周围并不是很冷，更何况神仙都是不畏外界风雪温度的，怎么会让夜重华抖的这么厉害？
她下意识的伸出双手，将夜重华的手护在中间，问了一句：“你这是，怎么了？”
苏蓁的声音就像是一剂定心丸，瞬间稳住了夜重华的心。温度从苏蓁的手缓缓的渡到他的手上，这一瞬间，就像是大地逢春，枯木生花。
一颗心终于缓缓的安稳了下来。
夜重华反握住苏蓁的手，向前挪了一小步，似是迫切的走近她。
他眼睛里的光芒太过灼烈，就在苏蓁以为他要说什么的时候，夜重华却把到嘴边的话尽数咽了下去，只是浅浅的露出了一个微笑。
忘川之水滚滚奔流，苏蓁站在岸边看了一会儿，觉得没什么意思，便提议回去。
这些小事上夜重华还是很宠着她的，苏蓁既然提议了回去，他便断然没有不答应的意思。
二人尚未走远，一名鬼差焦急的跑了过来，拦住了夜重华，在他耳边说了几句话。
苏蓁拢着披在肩上的衣裳站在一旁，一脸的纳闷儿。这偌大的冥府还有什么事情是她不能听的么？是发生了什么大事？
那名鬼差与夜重华说完了话就走了，苏蓁好奇的看了夜重华一眼，夜重华则从善如流的握住了她的手：“走吧，花想容恢复了。”
这倒是近日以来难得的好消息。
之前苏蓁去往幽冥禁地，花想容的精神虽说不太好，但也已经能够说话了。
而在幽冥禁地修养的这几年，又有了夜重华的法力加持，花想容也终于彻底恢复了魂魄。
二人赶到的时候，半透明的魂体已经站在了当初，夜重华安置他的石洞外。
见二人一同赶来，花想容扑通一声跪倒，二话不说先是磕了三个头。膝盖撞在黑石板上的声音，就连苏蓁都觉得肉痛。
她连忙将花想容拉起来：“不必这么多礼，恢复就好。”
花想容道了数声些，又连忙转向夜重华，声音略有些苦涩：“多谢阎君大人当日舍身相救，我花想容这一世何德何能，能得阎君大人的垂爱。”
夜重华依旧摆着他那张高冷的棺材脸：“本府君出手相助，只是为了良心能安，就算那一日魂魄将散的不是你，本府君也会出手的。”
苏蓁将他的话听在耳中，笑了笑却并没有反驳。
夜重华这个大别扭，从来都不肯承认自己的一片好心，似乎非要将自己说的十恶不赦世人都不愿意待见才开心似的。
他对所有人都是这种疏离淡漠，不远不近的态度，就只有对她温柔体贴，这份真诚倒是让苏蓁无比受用。
人都有这样的劣根性，希望自己在爱人的眼中是独一无二，不能被代替的，苏蓁自然也是如此。
花想容聪明的很，一听夜重华这话，便也不再提这件事。
云裳也已经苏醒，只是没有花想容恢复的好，此时仍在石洞之中修养。
“此事既然已经过去，便就此算了吧。你与云裳也都是苦命之人，等她恢复的差不多，你们就一起去转世投胎吧。”夜重华道：“若是有缘，来世定还会再见。”
这可谓是天大的恩惠了，能让夜重华讯四方挖网开一面的人，这世间还真是一只手都数的过来。
毕竟是当初一起共事过的人，苏蓁也很为花想容高兴。
却不想，花想容一点儿也没有开心的样子，竟然单膝跪了下来：“阎君大人，我不想重新投胎，希望阎君还能收留我，在这地府当差。”
谁都没想到花想容会提出这样的要求。
幽冥的渡魂使都是早年的人中龙凤，每一个人都有自己的故事，有不能放下的执念，这才会成为能够行走两界的强大魂魄。
花想容的执念就是被关在十八层地狱之中的云裳，现在云裳已经脱困了，也留在他的身边了，他还留在这暗无天日的地府里做什么？
苏蓁看了一眼夜重华，见夜重华竟然也浅浅的皱着眉头，一时间不知其所思。
“你若是害怕下一世遇不上她，本府君可以再网开一面，给你二人行个方便。但孟婆汤是规矩，不得不喝。”夜重华的声音隐约已经冷了下来。
他怕是误以为花想容想要带着记忆转世了，不过也是，以他和云裳二人的苦情，任谁都会这样想的吧。
苏蓁连忙跟着接了一句：“你二人若是真的心有灵犀，就终会再见的，阎君向来说一不二，你也知道的。”
花想容并未承情，也未解释什么，只是再一次恳求道：“还请阎君大人成全，能让花想容留下，就算是做一个普通的鬼差也好。”
“那云裳呢？她已经在这地府之中受了足够的苦了，你还想让她继续留在这儿么？”苏蓁眉心紧锁着，上前一步道：“你难不成还想让她陪你留在这儿不成？”
花想容沉默半晌，却只说了一句：“若是她想走，我自然求之不得。”
眼看夜重华的脸色越来越不好，苏蓁也一阵头痛，连忙拉了他一把：“我想同他单独聊聊，你先回去等我好么？”
当初，夜重华拼着雷劫也要救下二人的魂魄，一是为了能让苏蓁开心，再这，也是感念于这份至死不渝的爱情。
可现在二人好不容易走到了一处，花想容竟然说放弃便要放弃，这也由不得夜重华不生气。
再这样下去，夜重华的那张脸就要黑的发绿了。
苏蓁连忙推了他一把，好声好气的商量到：“你先回去，我稍后就去找你。”
“我就在外面等你。”夜重华不冷不热的看了一眼花想容，抚了抚苏蓁肩头上沾着的一点儿灰尘，转身向外走去。
幽冥禁地内是一眼望不到边际的黑石山，这种压抑的颜色，总是会给人一种沉闷的感觉。
可不知为什么，苏蓁的双脚每一次踏上这里的土地，都有一种仿佛是回到了家乡的感觉。
就像是婴儿再一次回到了母胎，被温暖的羊水所包裹着，隔绝了这世间一切的痛苦，回到了这世间最温暖的温床。
待到夜重华走远了，苏蓁才找了块大石与花想容一同坐了下来。
当属因为如妃的案件，二人曾共事过很长一段时间，苏蓁对花想容也算是了解。
他这个人，为达目的可以不择手段，但很多时候还是很有原则的。他所坚持的事情，通常也很难改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