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世间总是有人有那么好的运气,可以凭着自己好看的脸蛋搏得上位者的喜爱,从而飞上枝头变凤凰。
为什么苏蓁能够攀上夜重华的高枝,为什么青羊能有一个什么都给他安排好了的好哥哥,为什么她就什么都没有?这不公平!
棋华怒气冲冲的瞪着苏蓁,突然觉得自己这些年来一直坚持的事情就是一场笑话。她就算是奋斗再多年,也比不上她们随便的几句话。
这样活在世间,又有什么意思?
很多时候,罪恶不过是一个小小的念头,被多年的不如意渐渐浇灌萌芽,最后长成参天大树,蒙蔽人的视野。
棋华这些年来都伪装的很完美,却在这一刻再难保持自己的伪装,狰狞的向苏蓁扑过去。
就算是会死在夜重华的手下,她今日也一定要为自己活一次!
夜重华蓦地起身,苏蓁也微微眯了眯眼,尚未等二人动手,一只白袖轻飘飘的挥开了棋华仙子的手,四两拨千斤的扣着她的肩膀,压坐在座位上。
“哎,好好的姑娘家,怎么说动手就动手。”昆仑君踱着步子走过来,一指棋华的侧脸,她那张被打肿的脸顿时恢复如初:“呐,这样漂漂亮亮的多好。”
棋华仙子一见那白衣人,顿时什么火气都发不出来了,木讷的坐在座位上仰望着他,甚至忘了行礼。
四周已经到场的仙神见之,顿时跪了一地:“参见西昆仑君。”
昆仑摆了摆手:“不必拘礼,你们该怎么样就怎么样。”
话虽然这么说,可周遭的神仙却不敢真的这么应,举手投足之间再不敢有逾矩失礼之处,与刚刚见到夜重华的时候判若两人。
瑶池仙宴向来是按尊位排座位,昆仑的坐席正好在夜重华的右侧,同他不过一臂之隔。
他是真的自在仙人,就算是来参加这样盛大的宴会,所着也不过是昆仑山上穿着的雪白常服,长发松松一挽,无端多了些仙人的散漫之气。
白袍广袖之上,是叠翠的层峦与山川万物,宛若蕴藏了一界的风采。
苏蓁发现,这些尊神的衣着似乎都有一个共同点,便是自己辖区内的特点尽着在衣袍之上。比如夜重华衣摆上葳蕤盛开的彼岸花,昆仑襟上水墨铺筑的山川大泽。
那掌管水域的蓬莱仙上衣着会是什么?聚水纹?
苏蓁也只是猜测一番,未得要领。她倒了杯酒,转身敬了西昆仑君:“昆仑君赠礼着实贵重,苏蓁无以为报,只好以这杯薄酒借花献佛,聊表心意,还请昆仑君不要嫌弃。”
昆仑姿态恣意的也向苏蓁举了举杯:“你也不用客气,本就不是什么大事,那东西放在你那儿,比放在我这儿派得上用场。”
苏蓁默许了他的话,举杯饮尽了杯中的清酒,安静的坐在了一旁。
西昆仑君与夜重华的座位原本离得就近,二人又私交甚好,免不了要多聊几句。
四周靡靡之音再起,歌舞不停,一干仙人见两位君上相谈甚欢,摄于昆仑的威压,也不敢再出言讽刺。
苏蓁的耳根子难得清净了一阵,虽说无意,却也将二人所说的话听了一耳朵。
“一个好消息和一个坏消息,你想先听哪个?”西昆仑君缓缓转着指尖儿的白瓷杯盏,如是问道。
夜重华微一挑眉,一副愿闻其详,却不大想要接话的意思。
西昆仑君哽了哽,看了一眼苏蓁:“这么没意思的人,你是怎么忍下来的。”
苏蓁摊手一笑。
夜重华其人,确实无聊没情趣,也不怎么懂浪漫讨女孩子的欢喜。可不知为什么,他却给苏蓁一种沉稳靠得住的感觉。不知不觉之间,两个人便已经走进了彼此的心中。
那种冥冥中注定的感觉,就像是前世之约,命运宛若丝线牵引着二人,谁也挣脱不得。
夜重华终于开了口:“好消息如何?坏消息如何?”
“好消息吗,这一次梵境的佛祖也前来赴宴了,虽然不能起到什么实质性的作用,但有佛祖在这儿,很多人至少不会轻举妄动。”西昆仑君说道。
苏蓁闻言,便也在心中过了一遭这传说中的诸位神君。
能在夜重华与昆仑君面前造成威胁的,除了蓬莱,就只剩下佛祖与天帝,至于这佛祖,还不知道究竟是站在那一边儿的人物。
以苏蓁往昔得罪人的频率,怕是不容乐观。
对于这个“好消息”,夜重华没什么表示,只是开口又问道:“那坏消息呢?”
“玄武来了。”西昆仑君言简意赅。
夜重华握着被子的手微微一紧,清透的骨瓷杯盏在他的紧握之下,竟然蔓延出了几道细纹,眼见便要被他生生捏碎。
苏蓁怕碎瓷割到他的手指,连忙将夜重华的手掰开,将那骨瓷杯子抢出来放在桌子上。
其实听到这个消息,苏蓁的心也是一沉,神情都凝重了三分。
尚且存世的几方神兽屈指可数,身份尊位堪比一方尊神。
毕方火鸟守着先主骸骨避世多年,谛听神兽现在还躺在幽冥禁地里,至于这玄武尊者,终年守卫着蓬莱仙境,这还是第一次出蓬莱。
看这意思,蓬莱尊者是带了个隐形尊神,来给自己撑场子了。
还未等夜重华想出个所以然来,两声传报分别从两个方向传来、
“天帝到。”
“西天梵境佛祖到。”
两声传报正好是来自两个相反的方向,便见两尊瑞气腾腾的尊神分别入场,众神起身跪拜,就连西昆仑君和夜重华也起身拱了拱手。
梵境佛祖苏蓁已经再熟悉不过,一身佛衣袈裟看上去粗陋无比,可穿在身上,却无端多了些让人一看上去,就觉得六根清净的“佛韵”。
佛祖依旧是其貌不扬,一双石褐色布鞋有些旧,但贵在干净。那双足所踏过之处步步生莲,淡金色的莲花摇曳生姿绽放异彩,像是带着醉人的芳香。
苏蓁只看了一眼,便觉得那莲花像是带着一种诡异的力量,能够摄人心神一般。就连她嗅到那花香,也想要虔诚跪倒跪拜佛祖。
不对,佛祖步步生莲不过是幻境而已。这样大规模的幻境只会造成视觉效应,不会涉及到五感,怎么会嗅到花香?
苏蓁几乎是瞬间警醒过来,只见除却两位尊神之外,所有的仙者都已经神思恍惚的嗅着那花香,一副沉醉其中的模样。
夜重华见她情形,也像是瞬间松了一口气的样子。
“阿弥陀佛……”一声佛号响彻瑶池,一干仙者也伴着这佛号之声清醒过来,讶然的望着佛祖,尚不知发生了什么。
佛祖的目光径自落在了苏蓁的身上:“苏姑娘,几年不见,功法愈发纯熟,可喜可贺。”
在这样的宴会上,就算是天大的仇也要收一收,苏蓁自然也不敢坏了这样的规矩。
她拱手作礼,唇角含笑,可目光却没有一丝一毫的笑意:“佛祖的教诲,苏蓁终日不敢忘却,只好勤勉自身,以求无愧于心。”
谛听浑身是血的模样历历在目,她自然不敢忘却,有时就连梦中惊醒,都能梦到自己打破金钟时,将谛听抱出来的模样。
弱者只能承受忍耐,可强者却能讨还公道,苏蓁一直明白这个道理。只有足够的力量傍身,才能给自己,给谛听讨回公道。
“苏蓁,你就是苏蓁?”最上侧的尊位上,天帝的声音不怒自威。
刚一听到那声音,苏蓁便觉得自己浑身的血液都沸腾了起来,宛若江水倒流般,像是要冲开她的整个身子!
比起佛祖,天帝的不满之意显然更为强烈。
夜重华上前一步,站在苏蓁身前,挡住了那威压,目不斜视的望向天帝:“不知我冥府之人,哪里得罪了天帝?”
“本帝只是好奇,究竟是何方神圣,能得阎君青睐罢了。”天帝慢吞吞的收回目光,坐在自己的尊微上:“今日一见,也不过是徒有其名罢了。”
在强大的威压之下,苏蓁的视野都映出了大片的光斑。这是苏蓁从未见过的强大,自己的力量在他面前,就宛若螳臂当车,不自量力。
她全身的力气都用来抵御那一瞥的威压,可即便是如此,那种窒息的感觉却还是如跗骨之蛆一般蚕食着她的神志。
就在她以为,自己马上就要失去的时候。身旁的压力骤然撤去,空气也渐渐涌进了肺中。
这种感觉,就像是溺水的人突然呼吸到了新鲜的空气一般,瞬间咳得更加剧烈。
想是因为向死而生,这一瞬间,苏蓁的脑海之中映出无数的画面,那片段似的场景不足以连接成一个完整的故事,却给她一种死而复生,将全身的骨血都打碎重组的感觉。
那些画面之中,有一帧格外的清晰。
乌沉沉的天幕上,撕开了一个丈许长的口子,炽烈的天雷汹涌闪烁,宛若割裂苍穹的刀痕,疯狂吞噬着黑暗。
雨水混合着鲜血洒落在幽冥大地上,大片盛开的彼岸花沐浴着那些血水,却像是饮了至毒的砒霜,大片大片的枯萎下去。
而她,站在那缝隙之下,任由天光与雨水洒落在身上,渐渐冲刷掉衣上的血迹。
在她身后,是狰狞贪婪的群鬼。在她身前,是诸天神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