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都是感性的动物,有情饮水饱这个词,也明确且毫不留情的证实了这一事实。
比如说苏蓁,明明受了致命伤,却能在夜重华的身边睡得安稳宛若孩童,似是忘记了一切伤痛般,得以安睡。
苏蓁静养了几日,伤口也不像最开始那么动弹不得了。
药王原本已经配了药送来,却不想转日便有仙童送来了一罐西昆仑君亲自制成的药膏,说是给苏蓁疗伤用。
药王嗅了嗅药膏的味道,似乎是觉得自愧不如,又灰溜溜的将自己配好的药膏拿了回去。
苏蓁倒是没什么,对于神仙来说内服外用的药作用都不大,只要仙根灵脉还在,纳取天地灵气调养比任何灵丹妙药都管用。
自然,像是昆仑那样陈年留下的战伤便不能同日而语了。
夜重华给苏蓁换好了药,见时辰还早,索性也搭了个边,与苏蓁一起睡了个把时辰。
这些时日为了照顾她,夜重华将所有的事物都送来了苏蓁的房间处理,非要每天都看到她才满意似的。二人这低头不见抬头见的日子过着,倒也没觉得腻。
养伤的日子像是让苏蓁睡够了这一辈子的觉,就算是脑袋安稳的枕在枕头上,也感觉不到一丝一毫的睡意。
若是让在以往,她倒是还可以调理内息,闭目运气修炼。
可自从那些回忆渐渐的回到身体里后,苏蓁身体里的煞气便也宛若风流眼一般自动的运转起来,让她不用修炼也进境飞快。
苏蓁知道,那是原本便属于自己的力量在慢慢复苏。
对于这些力量,苏蓁总是有一种怪异的感觉。她总觉得自己恢复的部分远比自己所释放的部分要强大,可不知为何,真正出手之时,煞气流转在血液之中,还是会有滞涩感。
不过苏蓁倒也没太过担心,毕竟恢复之事要循序渐进,谁都不能一口气吃成个胖子。
她睡不着,身旁躺着的夜重华却像是累极了,呼吸已经渐渐的平稳了下来。
苏蓁侧躺着身子,正好看到夜重华和衣而卧的侧脸。
他只是静静的躺在她的身边,却已经安稳宁静的宛若深渊。高而挺直的鼻梁在侧脸打下一块小小的阴影,薄唇紧紧地抿着,长长的睫毛却安静的搭在眼睫之下。
比之正常人,夜重华的皮肤更要白一些。只是这种白并不是病态的白,而是终年不见阳光般的白皙。
长而直的发披散在床榻之上,勾勒着他的睡姿,破有一副仙人入眠图的感觉。
苏蓁看着他的侧脸,不由得将自己的心思从看转化为了观赏。
这世间真的有五官这么耐看的人,就像是钟天灵秀的鬼斧神工,叫人百看不厌。
苏蓁捂着胸口小心翼翼的转了个身,伸出一根手指碰了碰夜重华高挺的鼻梁,下一秒,手指却被那人不动声色的擒住。
夜重华显然还没有睡醒,他翻了个身向苏蓁的方向凑了凑,手臂一揽将她抱在怀中:“别闹,时辰还早,再眯一会儿。”
记忆之中,万年前的夜重华与现在的夜重华性格有所不同。
或许是还未经历过世事的沧桑,当时的他不算是沉默寡言,眉眼之中也总是带着少年人的风发意气。
而现在的他,却多数时候都是沉稳冷静的,叫人心疼的。
苏蓁被他抱着沉默了半晌,终还是叹了口气,乖乖的不动了。
她本意是不愿将前世与今生联系在一起的,她就只是她,还是阎君的时代早已经落幕了。比之重新经历一次当年的劫难,她更想安稳的过好这一生。
苏蓁也伸手抱住了夜重华的腰,打算埋头在他怀中再睡一会儿,却不想夜重华却适时的睁开了眼睛。
他的眼睛清澈明亮,早已经睡意全无,声音却还带着些许将醒未醒时的沙哑:“你精神倒是好得很,不多睡一会儿?”
“我每日待在房间里,们都亏闷死了。药王不是说我已经可以出门走动了么?你什么时候也把我放出去放个风?”苏蓁讨好着说道。
夜重华向外侧一翻,平躺在床上,一边手臂搭在眼睛上挡了挡光:“你说的倒也是,是我将你想的太脆弱了。待会儿我带你出去走一走,等你再好些,我带你去天柱山住几个月。”
他说着,唇角却缓缓向上一勾:“我在天柱山上给你搭了一架秋千。”
苏蓁不由得心想,夜重华这都上万岁的年纪了,怎么还跟个小孩子似的?
不过仔细想想,她上一次玩秋千还是待字闺中的时候。
自从出嫁做了皇后,她整个人都像是被打上了一道枷锁,时刻要谨守着规矩与体面,就连以前最爱放的纸鸢都不再去碰了。
她的一举一动都是皇家颜面,关乎着孟千佑的面子,生怕别人在外面说三道四。
夜重华一眼便看出了他的心思,就着这个姿势轻轻一吻她的额头,随即一副不情愿爬出温柔乡的样子起身:“看你喜欢,就试着做了。”
苏蓁噗嗤一笑,想他勾了勾手。
夜重华挑眉,一脸不知所谓的凑过去。苏蓁待他凑近了才伸手勾住他的脖子,在他嘴唇上轻轻地一点:“我很喜欢。”
男人起床的时候多少都会带着些生理上的火气,就算是清心寡欲的夜重华也不例外。
而今被苏蓁这么一撩拨,夜重华也是废了九牛二虎之力才顾及着她身上的伤,没将人“就地正法”了。
却不想,苏蓁刚一躺下去,双手牵着被子盖过肩膀,便又加了一句:“不过我更喜欢你。”
夜重华摇头苦笑了一下,并指在他的额头上轻轻一弹:“再躺一会儿,等我批完了折子,带你出去走走。”
这几日房间里安神香的香气已经熏得苏蓁昏昏沉沉,终于有了这么一个呼吸新鲜空气的机会,苏蓁自然乐不可支。
夜重华刚刚整理好衣袍坐在桌旁,便有人来敲了敲房门:“阎君大人可在么?”
是鬼使白的声音。
黑白鬼使也算是冥府的老人了,都知道轻重缓急,此时来找夜重华,定不会是鸡毛蒜皮的小事。
夜重华一挥手,房间里的屏风便自己动了起来,将床榻挡了个严严实实。
如此,夜重华才开口道了一句:“进。”
鬼使白小心翼翼的推开门,先伸了个脑袋进来,见这情形还当苏蓁还在睡着,便刻意放轻了脚步压低声音:“启禀阎君,凡世紫微星陨落,现在已经候在地府正殿了。”
夜重华捏着的笔突然一顿,开口道:“知道了,本府君马上过去。”
鬼使白又是躬身一礼,连忙出了房间。不就是幽冥地府多收了个冤魂,怎么阎君大人那神情,活像是有人要来跟他抢媳妇似的呢?
听到关门声响起,苏蓁便也躺不住了,起身批了件儿衣裳道:“紫微星?凡世有帝王陨落?”
“孟千佑的寿元本就所剩不多,算一算时辰,应该也相差不离。”夜重华放下笔,松了帮着袖口的帛带起身:“你也跟过来看看么?”
按理说,夫君和前夫见面,为了避免尴尬,苏蓁还是不要出面的好。
不过生魂一入地府,宣读了生死簿,过了奈何桥便是另一端人生了。从今之后,这世间再也没有孟千佑这个人,若是不见,倒还真是有些遗憾。
苏蓁沉默了一阵,夜重华却已经看出了她心中的犹豫,绕过桌子蹲下身替她将趿在脚上的鞋袜穿好:“你难得精神好,就一起过去吧。”
苏蓁想了想,还是点了点头答应了下来。
蓬莱仙上那那一剑注入了十成十的力量,当时他又有天劫傍身,苏蓁的伤恢复起来自然有些困难。就算是过了这么久,动作大了扯到伤口,依旧还是会隐隐发痛。
待苏蓁穿好了衣裳,夜重华已经等在了门口处,不由分所的伸出了一只手牵住了她。
苏蓁:“……”
他嘴上不说,脸上不露,见情敌还是很紧张的吗。
苏蓁倒是好心的没有去调侃他,任由他牵着自己的手慢慢往前走,笑道:“你这么紧张做什么?堂堂阎君还怕一个凡世帝王?若以凡世算官衔的规矩,你是宰相,他也不过是个九品芝麻官。”
夜重华不紧不慢的看了她一眼,轻笑了一下:“这叫情敌相见,分外眼红吧。”
苏蓁这回是真的无话可说了。
绕出院子便见之前二人一起种下的桃花树又蹿高了一截,生的郁郁葱葱,绿叶俨然长了不少,与旁边早已经干枯的黑色枯树相比,更显的苍翠。
那株早已经干枯焦黑的树,便是上一世苏蓁与夜重华一起种下的,只是失去了苏蓁法力的支撑,早已经死的不能再死了。
十年树木,百年树人。就连树木都能轻易干枯,更何况是本就脆弱的人命呢?
苏蓁没再说话,只是与夜重华一起走到正殿。刚一走进门,便见孟千佑一个人孤零零的站在正殿之中,背对着大门,两侧是十殿阎罗与数名鬼差。
夜重华又恢复了他高冷阎君的样子,唤人给苏蓁抬了把椅子后便坐在了长桌之后,翻看起孟千佑的功德簿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