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蓁嘴唇微微动了动,讶然的望向夜重华,心中无端泛起了一种“劫后余生”般的感觉。
夜重华执起她的一只手,递到唇边轻轻吻了一下:“在我还是一直无名鬼魂的时候,我就总是能看到您来这忘川彼岸镇压群鬼,你是我见过最美丽的神女。”
“从我见到你的第一眼起,我就下定决心一定要摆脱忘川,以求光明正大的站在您的身边。我历过了天劫,录过了金册,终于有了这个资格。”
夜重华满眼期冀,小心翼翼的捧着她的手:“我会永远对您忠诚,您愿意永远将我留在您的身边么?就算不能彼此相伴,我也希望站在能够看见你的地方。”
“因为,你就是我这一生最向往的风景,您便是我心中的太阳。”
苏蓁从没意识到夜重华是个这么会说情话的人,在她的印象里,夜重华之于她也从没有欺骗可言。她相信夜重华的剖白全都是真心地,也相信他的感情。
这一刻天地皆静,就连滚滚忘川之水都像是停下来一般,与二人暂享这一刻的平静风光。
苏蓁突然展臂将夜重华抱住,她没有那么多剖白的话可说,此时也只能将自己心中最真实的感受告诉他。
“我早就已经离不开你了,你让我有了感情,有了情绪,知道了这大千世界的奇妙,让我感受到了感情的美好。我的生命里没有世界,是你给我创造了一个光怪陆离的世界。”
“重华,我真的想生生世世都与你在一起。”
她是他的太阳。
他是她的世界。
一切的一切都水到渠成的如此美好,就像是事先商量好的一般。就算是没有人间风月的渲染,没有旁人的引导,二人却已经知道了未来的路该怎么走下去。
夜重华第一次吻了苏蓁的唇,只是虔诚不带有情欲的浅吻,带着安慰似的印在她的唇上。
这一个吻,让二人都深切的感知到了,这世间的风月有多么美好。
就像是拂过花瓣的穿堂风,掠过草叶的朝阳露水,这世间所有可以令人向往的东西,都不及这一刻的触碰来的叫人心动。
一切的美好,都定格在这一刻,永远烙刻在两个人的心中。
夜重华枕着一边手臂躺在花海之中,苏蓁双臂抱膝,望着沉浮的忘川突然开口道:“我第一次见到你,不是你成仙的那一天的,对么?”
闻言,夜重华也跟着坐起来,点了点头:“你记不记得有一次,你路过忘川,我乘着骨龙从水底浮上来?”
“那时光已经太久远了,你想必也已经忘了,毕竟这忘川之下的枯骨都没什么两样。”夜重华自嘲一笑:“那一次,我摘了一朵花儿送您,你没有收。”
苏蓁浅浅的皱了皱眉,好一阵才想起这件事来。
活的久远的人都有这样的通病,很多无关紧要的事情随着时间的流逝,就会渐渐忘记,不再占据本就不多的记忆。
而选择忘记的那一段,一旦有了一个可以忆起来的契机,便能够重新忆起。
本来苏蓁早就忘了早年的夜重华是哪个山头上的哪根儿葱,可一听他说起那朵花儿,顿时便记了起来。
她在冥府中这么多年,所有的冤魂恶鬼对她的感情要么是惧怕,要么是觊觎,就只有那一句白骨,给她的感觉并不讨厌。
苏蓁坐在原地想了好一阵,那一段记忆隐隐清晰了起来,这才想起当时给她摘花的那具白骨的声线,与夜重华确实是一般无二的。
原来二人之间的缘分,早就已经注定了,只是被当时的她粗心错过。
不过好在夜重华披荆斩棘,终于还是找到了她。二人的感情里苏蓁还是很享福的,毕竟被爱的那一个,总是会更幸福一些。
冥府之中没有日月更迭,也没有岁月流逝,人睡后复醒就算是过了一天,因此也不知外界的时间已经过去几何。
待二人的小树苗生的及腰高,忘川已经清澈的看得见看得见水下的累累白骨。
以天地灵鼎为界的忘川和黄泉也被分隔的界限分明。
心存善念的魂魄留在忘川之中修炼,而作恶多端的则全被苏蓁赶到了黄泉之中,只是从一个囚笼进入了另一个囚笼。
而新的囚笼,甚至比原来的那个还要小很多。
因为能够活动的空间小了,躲在黄泉之中的群鬼便免不了要打架争夺资源,黄泉里的污浊之水每日都被扬起数尺高,每一日都有数之不清的白骨被浪花扬起,拍碎在岸上。
弱肉强食本就是生存之道,苏蓁与夜重华并没有理会的意思,也懒得去管理那些作恶多端的鬼魂。
只是魂飞魄散的冤魂越来越多,黄泉中积攒的煞气便也越来越重。再这样下去,逐渐积少成多,早晚有一日将会酿成大祸。
苏蓁见这情形,心知不能再耽搁了,便开始着手在通天台的一侧设立地狱。
上有九重青天,下有十八层地狱。苏蓁从不吝惜自己的法力,既然已经着手去做,便力求做到最好。
十八层地狱平地而起,呈宝塔状起于累土。
越是向下,封印的级别便越高,所能承载的大恶级别便也越高。苏蓁近乎是将自己毕生的心血全都耗在了这十八层地狱之上,建造了一个可谓是完美的囚牢。
她以血做墨,每一个咒印都是亲自所画,暗红色的锁咒层层包裹着地狱的外墙,牢固到即便是整个地狱的恶鬼全都起义造反,也绝对不会撞破这精致的牢笼分毫。
浸银在忘川之中千万年的鬼魂终于尽数清理干净,忘川清明,衬的这千丈幽冥都顺眼了不少。
苏蓁随手折了一根树枝丢在忘川上,便见那树枝渐渐放大,最终化作一拱横立两岸的长桥,桥根处缀着两个小字,奈何。
上古神邸可创一界的传言果真不假,就如苏蓁这翻手为云覆手为雨的功力,就足以叫人叹为观止。
做完了这一切,夜重华以为苏蓁终于可以歇一歇了。
可一转身,却见苏蓁皱着眉头望着忘川尽头的天地灵鼎,似乎若有所思。
夜重华走到她身边,尚未开口,苏蓁却已经掠身落在了天地灵鼎之前,伸手轻轻触碰着灵鼎的边沿,目光凝重深沉。
她已经很久不曾流露出那样的神情,就像是碰上了什么解决不了的大事一般,整个人都凝重的很。
夜重华召来骨龙将自己也送了过去,站在苏蓁的身边同她一起望着这尊大鼎,顿时也感受到了些许不对劲儿。
“这鼎……”夜重华伸手摸了摸,顿感自己的心神都像是被吸进去一般,
天地灵鼎乃是当初由女娲娘娘亲自镇在千丈幽冥之下的,可凝练浊气净化污秽,说白了,就相当于整个幽冥地府的净化系统。
有天地灵鼎镇在幽冥之下,这些年关押在幽冥的鬼魂愈见增多,倒也没出什么乱子。
只是这灵鼎吸收了太多的浊气,越发有灵。而灵鼎化生出来的灵不仅不是污浊的邪灵,还是饱含神性的神灵。
他山琼玉凝练成鼎,一旦化形出世,总有一天也会修炼成雄踞一方的大神。
看来这千丈幽冥之下,终于能走出除去苏蓁以外的第二尊尊神了,这倒也未尝不是件好事。
苏蓁抚着灵鼎,望向那一片漆黑,深不见底的鼎腹。
她的实力虽说算不上数一数二,但在这世间也是排的上数的。可是此刻,她竟发现以她的实力,竟然看不穿这灵鼎的底腹。
女娲大神留下的东西,果真名不虚传。
此物置于千丈幽冥之下已经多年,可以说在苏蓁化形之前,这一尊大鼎就已经置在此处了,比她的年龄还要久远很多。
她抚着鼎身,指尖拂过的位置,鼎身上铭刻的咒文全都殷殷的亮了起来,散发出一阵淡淡的金色光芒。
“这些年我一直忽略了这尊灵鼎,没想到在这千丈幽冥下,还有这样的神物。”苏蓁喟叹一声。
夜重华倒是没像苏蓁一样伸手去摸,但凡得道之人,都会对洪荒时期几尊大神留下的东西心生尊敬,不敢亵渎,夜重华也是如此。
见这尊朴实无华的大鼎,夜重华道:“凡世之人都说,对神器许愿会灵验,你要不要也许一个愿望。”
苏蓁本身就是尊神,本不信这些说辞,很多时候,将希望寄托在那些神佛的身上,还不及寄托在自己的身上灵验。
只是这一趟人间之行,像是给苏蓁渡上了一层烟火气,倒也不像以前那么高贵冷艳不染尘埃了。
闻言,她竟真的双手合十,小声许愿道:“若真的有灵,万望冥府千秋万世,安稳无虞。愿我……和夜重华能够一世相伴,用不相离。”
听到她刻意压低了声音的话语,夜重华唇角忍不住勾出了一抹笑意。
他与苏蓁并肩而立,笑道:“唔,你第一个愿望,我没什么办法。可你第二个愿望,一定会实现的,我保证。”
“时辰不早了,我们早些回去吧。”苏蓁不知是羞赧还是怎么,连忙转身走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