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93章 不是人间富贵花——青羊(九)
言锦2020-05-16 17:133,801

  想要治理一界并非易事,更何况是我这空降下来的主君,没有本事根本不能服众。

  就算是我的臣民们现在愿意称我为君,也是因为身后有几位尊神为我撑腰着。可外界的助力并不能长久,总有一天,这群人还是会群起而攻之的篡夺我的君位。

  是以,从坐上这位子的那一天开始,我每天都都战战兢兢,生怕一朝不慎满盘皆输。

  都说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可当人真的忙起来的时候,也是真的想不起那些所谓的情情爱爱的。

  我闲时还是会去西昆仑,向他请教一点我不懂的东西。而他待我也依旧如常,就像是那一日授冠大典上的事情根本不曾发生过似的。

  对我来说,昆仑对我亦师亦友亦如兄长,他能完美的客串任何一个角色。

  唯独不是站在我身边的那个人。

  执念之所以被称之为执念,正是因为无法完成,一直沉甸甸的坠在心中,时间久了便成为执念了。

  我也曾以为,昆仑将是我这辈子的执念,是我永远都不会跨越的鸿沟。

  就像是我身体的损伤一般,是永远调节不了的。这将会伴随着我的人生,走过我生命之中的每一寸岁月,至死方休。

  我也从未想过我的仙根真的能修补完全,就像我没想过,昆仑会先我一步离开这个世界。

  对于这个世界来说,他就像是苍穹之上耀眼的朝阳,所有人都无法直视他耀眼的光芒,就连我也不例外。

  可就算是再炽烈的朝阳,也终会有日薄西山的那一天。

  我赶到付青山的时候,正赶上夕阳西沉,给远处的昆仑山渡上一层金边儿。叠嶂的层峦远远望去宛若晕染开来的水墨画,给人一种朦胧且自然的美感。

  我见到了一生之中最狼狈的昆仑。

  一万年前,幽冥封神之战。西昆仑君执昆仑剑,与凤凰明王九出生死,手上昆仑剑亡魂何止千万。就连出鞘之时,都带着依稀鬼哭。

  神剑有灵,只跟随着自己的主人,人在剑在,人亡剑毁。

  落在付青山上的昆仑剑柄只剩下了半截剑身,昆仑白衣染血,苍白的唇色一如往昔。

  身为战神,这一世的愿望不外乎死在沙场上,仗剑一生才是宿命所归。

  剑断人亡说来悲凉,却也是最好的结局了。我走过去握住他的手,粘腻的鲜血染红了袖管掌心:“我都知道,昆仑。你还有什么话想要对我说么?”

  温热的暖流从他的掌心汇集到我的掌心,这是我第一次感受到他手掌的温度。

  过去,我一直以为他是一个不知感情,没有温度的人。而今方知,所谓无情者,往往都是将感情藏的最深的那一个。

  我不知道他临死前的话是为了安慰我还是真的发自真心,可世间之人都是如此,只有真的到了失去的时候,才会想要懂得珍惜。

  这样的痛苦我已经经历了三次,第一次是兄长,第二次是玄武,第三次是昆仑。

  在这个世界上对我好的人,总共就那么三三两两,却全因一人离我而去。

  大世将近,山雨欲来风满楼,整个三界都在飘摇的风雨之中摇摇欲坠。西昆仑君用自己的尽数仙力补齐了我的仙根,让我能够像寻常人一样修炼,也让我坐稳了北海蓬莱的君位。

  那些仙人再没有理由动摇我的位置,便也一个个消停了下来,担心起了落月的情况。

  三界之中有很多密辛是不为人知的,为了避免造成恐慌,多数时候都回陈埋在厚重的史册之中,只留下几字谏言和批语。

  而想要得知这些密辛,除了在传世的野史之中大海捞针,唯一的办法便是听老人们口口相传。

  兄长、昆仑和玄武都是从上古时期的那一场大战之中幸存下来的人,这些年来耳濡目染,我也多多少少了解了一些那一场大战的情况。

  也隐约猜得出,落月强大的秘密。

  覆巢之下焉有完卵,在这大世之中,要么明哲保身做缩头乌龟。要么天下无道,则以身殉道。

  若是可以选择的话,我定选择后者。

  北海蓬莱本就好战,不管是父亲还是兄长,从未有人在战场之上退缩过。

  昆仑亦是战神,手中一柄昆仑剑,上断九天下裂九霄,就算是身有战伤,在之前对付落月的时候也并未退缩哪怕半步。

  而今,我也不能落了他们的赫赫威名,也要传承他们的意志。

  这世间华国上百,有生有灭,一种事物既然存在了,就迟早有一天要走向灭亡。我们所能做的,便是推动落月走向灭亡的速度。

  我没有大本事,只能在宛若书海的典籍之中寻找只言片语。

  就算是能够找到一句有用的话,一个有用的阵法,也不枉我这一遭辛苦。

  大海捞针般的寻找并不容易,我一个人更是艰难无助。每当这个时候,我总是会一个人道西昆仑坐一坐,看一看苍茫的大山,看一看舒卷的流云,似乎便又坚定了几分信念。

  每一次来昆仑,我都会偷偷的喝一点昆仑藏下的陈年老酒。

  这么一来二去,他的酒被我喝的不剩多少,只有这山河,还是原来的山河。

  昔日,就连兄长和玄武离去,我都没有过这样的感觉。

  就像是满目山河皆故人,走到每一处,看到每一寸的山峦起伏,看到每一尺的波涛暗卷,都像是故人回到身边,浅笑着伸着手向我走来。

  兄长和昆仑也一直都是挡在死亡之海前的两块屏障,不管过去了多少年,只要兄长还在,死亡之海便不会向我招手。

  而今,我每走一步都像是在更快速的接近死亡。

  也正是在这个时候,淳敛光来到了我身边。

  兄长尚在的时候,曾无意间对我说起过一次,他给我留了一件这世界上绝无仅有的杀器,会保护我一世无虞。

  直到见到了淳敛光我方才知道,这所谓的杀器所为何物。

  他是我在这个世界上所见过的最纯净的人,不同于世间尊神,器灵的心中没有欲望,更没有所求。只要主人有召,就算是远在千里之外亦能赶来。

  我也是再被他救回北海蓬莱之后,方才知晓了淳敛光的存在。

  那个明快的少年本体是万年斛珠,而本身也像是深海斛珠一般干净善良,与这个污浊的世间格格不入。

  我从未见过这样的人。

  所有的人心中都是有所求的,如天帝,心中所求便是三界无虞。如苏蓁,心中所求便是同夜重华生生世世。

  我心中也有所求,以前是希望兄长和昆仑永远平安,而现在是希望北海蓬莱长盛不衰。

  可淳敛光的心中没有,一个人到底渴望着什么,从他的眼睛里便能够看出来。

  他的目光永远都平静的宛若一泓泉水,能够映出最蓝的天空和最澄澈的星辰。

  “敛光,你活过了几万年,可知道上古时期的事情么?落月究竟是什么人,是怎么来的?”

  淳敛光总是安静且执礼的落后我一步之遥:“主上,敛光虽活过万年,却一直都沉睡在北海禁地之中,与外界并无联系,也不知落月的事情。”

  我有些失望,还是点点头。

  很多时候,他真的安静平和的不像是一个有血有肉的人,明明有着尊神的法力,却乐于替我作些打杂的活。

  平日里倒水温茶,递书磨墨,就连我养伤时候的药都要先尝一口,兑了蜜糖再递过来。

  他也太有眼力见儿,我需要什么的时候,还没开口说话,他便先一步递了过来。当我不需要他在身边的时候,他便安静的化作斛珠落在蚌壳之中修养。

  我有心将他当做伙伴,平等相交,所以也不喜他唤我主人。

  可不知为何,就算是教了多少遍,他还是改不了口,似乎主人这两个字已经刻在了生命里。

  我曾拥有这世界上一切的美好,只是都未能常伴我的人生和岁月。

  是以当我第一次看到淳敛光的时候,我就想。如果可以的话,我一定要永远的将他留在我身边,我已经没有什么可失去的了。

  直至苍旻之光现世。

  昔年盘古开天辟地,每隔万年,北海之极的禁地便会裂开,爆发出一缕苍旻之光。

  这神光虽不能生死人肉白骨,却能煅兵造器。传言,洪荒时期的战神轩辕大帝就曾在此处拘过苍旻之光,锻造神兵轩辕剑。

  而今时隔几万年,轩辕剑依旧是三界兵器谱上第一的兵器。

  我猜,落月一定会来夺取苍旻之光。

  自从落月魔行天下,已经大破西天梵境与九重天,而今暂居千丈幽冥之下。

  就算是我不出手,这战火也早晚有一日会烧到我北海蓬莱来。

  既然如此,倒不如先下手为强,打他个措手不及。

  上古阵法我看过不少,想要摆阵并不算难。更何况我早早筹备,联系了不少的人,就等这一次与落月一决死站。

  大战的前一天,我坐在北海禁地的冰原上,望着孕育了淳敛光的蚌母,问道:“敛光,你觉得这一场大战,我们能赢么?”

  “有志者,事竟成。很多时候,胜负都是身后之事,谁都说不清楚。”

  他站在我的身后,不动声色的侧过身子来替我挡风:“不过不论什么时候,只要敛光还在,就一定会保护主人无虞。”

  这些时日,他一直看着我摆阵布置,想必就算是明知道我不会赢也不会说。

  所谓愚忠,想必便是如此了。

  我闭上眼睛,专心沉入阵法之中,等待明天的到来。等待着马到功成,亦或是一败涂地。

  上苍从不肯怜悯他的子民们,看着他们在牢笼与苦海之中翻滚,亦不曾伸出援手。

  我到底还是输了,顺便搭上了敛光与天上诸多尊神的性命。

  就像是昆仑玄武和哥哥一般,以身殉道却也没能换来新的纪元。

  正如我那一日在授冠高台上,同昆仑袒露心声所选的时机不对一般,这一次我选的时机也不对。

  亦或是说,我不是那个对的人。

  我再一次踏上西昆仑,来到了那个昆仑从不让我上的祭坛,祭献我的精血来求得一个答案。

  “如何世安?”

  天象告诉我“解铃还须系铃人。”

  “何为解铃人?”

  晦暗的天象走向死局,隐隐之中却还有一缕光芒。那一缕光芒直指千丈幽冥之下,我或许知道了那所谓的解铃人是谁了。

  这世间本无道,是有千千万万的义士以身殉道,方有了今日的天下大道。

  苏蓁,我能给你铺的路就这么多了,接下来要怎么走,就只能靠你自己了。

继续阅读:第594章 生平大梦不必醒——孟千佑(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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冥王煞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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