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罚虽大,但好在苏蓁离得较远,倒也不至于伤了这满院子的花花草草。
门前院后都是夜重华辛辛苦苦栽种出来的数目,不仅是他的命根子,也是苏蓁的命根子。
整个幽冥地府都被天罚劈砍的不忍直视,唯有这些花草还好生的生长着,散发着丛丛的意。苏蓁甚至觉得,这些绿色能够一直蔓延下去。
或许正是因为看久了黑暗,再看这些绿色便会觉得尤为新鲜。
连日的修养下来,夜重华的伤势已经好了七七八八,比之受伤之前不仅没有损伤,法力甚至更精进了一步,叫夜重华连连称奇。
可苏蓁身上的伤却还没好,天罚对人的损伤向来是严重的,绵延百年不愈合也是常事。相比之下,夜重华恢复速度可以称得上为怪胎了。
每当夜晚休息之前,夜重华便会先给上药。
他不像苏蓁那般对自己心狠,更舍不得让苏蓁疼,上药的时候一直是小心翼翼的,还总是会俯下身来,轻轻的给她吹着伤口。
而苏蓁天生对疼痛并不是很敏感,她对着世间的一切感觉都不是很敏感。不管温暖寒冷,是辛酸苦辣。
她就像是一根捂不热的木头桩子,疼痛对她来说,只有无甚感觉和不能忍受两种。
甚至在夜重华给她伤药的时候,苏蓁都没有体会到半点的疼痛,只感觉到了那人的吐息吹在自己脊背上时的苏痒。
“你可以下手稍微重一些的,我不怕疼。”苏蓁将枕头抱在了自己的怀中,伸手轻轻的捏了捏夜重华的手指:“其实对我来说,根本不知道疼痛是怎样的一种感觉。”
夜重华看她一眼,手上的动作顿了顿,还是小心翼翼的俯下身给她吹了吹:“不怕疼,我怕,特别是怕你疼。”
他将药粉轻轻地倾洒在苏蓁的伤口上,又给伤口包上了纱布:“已经过去了这么长时间,就连我的伤都已经好全了,为什么你身上的伤还不愈合?”
夜重华有些担心:“要么我陪你去西昆仑山,让西昆仑君帮你瞧一瞧吧。”
“这有什么?不过是一点皮肉伤罢了,过几日就好了。”苏蓁真的不怕疼,上过了药便不顾肩膀上的血肉模糊,侧身平躺在了床榻上:“这是我的天罚,自然会好的慢一些。”
夜重华不太了解这些事情,总觉得事有蹊跷。可既然苏蓁这么说了?也没有不相信的道理,更何况,这也确实是苏蓁的天罚。
房间里的烛火已经熄灭了,原本便昏暗无光的房间现在更是黑的伸手不见五指。
苏蓁并不享受这样的黑暗,这总是会让她想起以前的生活,想起那些没有夜重华的日子。
每当这个时候,苏蓁便会下意识的凑过去,抱住夜重华的手臂在自己的怀中:“等明早起身,咱们去收拾一下园子里树木花草吧,之前你受着伤,我一直没有时间去打理。”
夜重华闭着的眼睛怔了怔,轻轻的抚了抚苏蓁的头顶,手臂一揽将她的身子圈在了自己的怀中。
他动作极轻,就算是苏蓁自己不知道心疼自己,他也生怕弄疼了她。
此时他搂着苏蓁的肩膀,让她伏在自己的怀中小心翼翼的圈着她的腰,生怕碰疼了她的伤口:“好,正好也到了修剪花枝的时候了,也不知道今年的果树会不会结出能吃的果子来。”
苏蓁的头枕在他的胸口上,听着他胸腔之中的震颤,心中一阵安定。
对于她来说,夜重华并没有十分强大,也并不能真的保护她。可是不知为何,在夜重华的身边,苏蓁总是会有一种安心的感觉。
心安之处及是吾乡,这句话委实正确的很。
苏蓁抚了抚眼角的魔纹,心中突然一阵安定。
确实,有了夜重华在身边以后,她很少会再焦躁了。
人这一生之中,总会出现那么一个人,能够抹平心间的所有伤痛,就此无畏世间风霜。
次日清晨,苏蓁还没有醒,夜重华便先她一步起了身。
院子里响起了一阵浇水声,想必是夜重华正在给小树苗浇水。苏蓁心中一阵温暖,起身趿上鞋子走出房间:“起得这么早。”
“醒的早便早来一步了。”夜重华修剪着树木的枯枝,又将多余的枝杈剪掉,将手中的水壶递给了苏蓁:“别站着了,来帮帮忙。”
苏蓁连忙用手接了,走过去给这些小树苗浇水。
这些生长在异国他乡的树苗都娇贵的很,浇多了水不行,浇少了水也不行,叶子垂垂地耷拉下来,一眼看上去便给人一种没精神的感觉。
千丈幽冥下的土地确实不适宜这些树苗生长,蔫儿一些,倒也是有情可原的。
夜重华一边修剪枝杈,一边还顾得上看一看苏蓁浇水,时而提点她一句。
“诶不行,你这浇的太多了。”夜重华放下大剪子走到苏蓁的身边,提点到:“这些树苗就和人一样,若是永远风调雨顺,便永远经历不了挫折。只有渴了饿了,才会有扎根的动力。”
这样的道理苏蓁也懂,可是这些栽种在温室里的树苗,又怎么经历得了外界的风吹雨打?
苏蓁放下手中的花洒,拍了拍手上的泥土沉吟片刻,还是一本正经的说道。
“只要是我说喜欢的东西,我都乐意宠着。”
夜重华偏过头来,突然望进了她那一双清明的眼睛。
苏蓁的眼睛深邃平和,虹膜润且黑,却时常会给人一种不好相处的感觉。只因她的神情总是偏冷,会叫人不由自主的远离。
可总会有些时候,苏蓁的眼睛是深邃的,是叫人觉得温暖的。
正如她说这句话的时候,神情无比认真虔诚,就像眼前的这一大片苍翠不是一排小树苗,而是她的孩子,是她最疼爱的亲人。
而每当看到了苏蓁这样的眼神,夜重华都会不由自主的心疼。
他抿了抿嘴,伸手抹去了苏蓁脸颊上沾上的一小块泥土,想要说什么,却又什么都说不出来。
……
九重天上,天帝望着下首之人递上来的折子:“阎君呢?这件事阎君怎么说?”
“千丈幽冥对于外界的事情向来都是视而不见的,就算是我们想去与阎君问清楚,一时间也不得门路。”下首之人说道。
天帝紧紧的皱着眉头,一时间也不知该如何是好。
半晌,他转过头去看向一旁坐着的梵境佛祖:“佛祖觉得,这件事该如何是好?”
“阿弥陀佛,解铃还需系铃人,既然问题出在了冥府,最好的办法还是让阎君自己去解决。我们终究只是局外之人,若是贸然插手,委实有些不妥。”佛祖说道。
天帝也跟着点了点头,觉得佛祖这话深有道理。
普通的仙者见不到苏蓁,却并不代表天帝没有办法。只要他想,就算是在天涯海角,也一定能与苏蓁通上话。
此时,九重天阙上华光一闪,一柄水镜灌注了天帝的法力,逐渐显现出了千丈幽冥之下的形容。
正是苏蓁与夜重华给小树浇水的一幕。
苏蓁手握着圆弧形的花洒,正一棵树一棵树的浇过去。夜重华生怕花洒太重累到了苏蓁的手腕,便托着她的腕子帮着她浇水,一时间,倒是一副其乐融融之景。
当然,若是忽略了苏蓁右侧眼角之下的那两道柳叶魔纹的话。
天帝看到那魔纹,顿时心头一震,整个人的神情都有些变了,就连喜怒不形于色的梵境佛祖都是一样。
魔纹是只有魔族才会有的纹绘,越是强大的魔族,身上的魔纹便会越小,一般出现在眼角眉梢处的魔纹,便是极致的大魔了。
苏蓁乃是当年女娲娘娘亲自点化,坐镇在千丈幽冥之下的神明,怎会有魔纹出现在脸上?
这千万年都没有什么事情?为什么会偏偏在这个节骨眼儿上出现魔纹?
凡世这一系列的事情,究竟与苏蓁有何关系?
天帝无端有些心慌,就在这时,一名仙侍小跑着走上殿来:“参见天帝,佛祖。蓬莱老君挟长子蓬莱少君行至南天门求见天帝陛下,说是有要是启奏。”
天帝正在为苏蓁的事情烦心,此时听到蓬莱老君赶来,连忙起身道:“快快,请蓬莱老君进来。”
凡世的事情闹得不小,就算是天帝也没有把握自己真的能够解决这次的大事。
多一个人就相当于多了一重保障,更可况,这一次来的正是以战著称的蓬莱老君。
两名瑞气腾腾的大神走近殿来,九重天上顿时蓬荜生辉。
蓬莱少君并没有坐在天帝赐给的座位上,而是拿出了蓬莱剑呈了上去:“天帝,我等此次前来,正是为了这件事情。这柄剑上的煞气,看上去似乎有些蹊跷。”
天帝只看了一眼那黑气,便看出了不妥之处。
那并不是纯正的煞气,而是三毒浊息,比煞气更为骇人的东西。
千万年来,有苏蓁坐镇千丈幽冥之下,倒也不至于让三界的三毒浊息泛滥。
可这一次苏蓁的眼角之下惊现魔纹,她还能不能保证心中的清明,压制住千丈幽冥之下的冤魂恶鬼,这便有些不好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