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道的很多规律,都是更为方便凡人繁衍的。
就比如说,凡人作恶并不会受到天道的谴责,就算是昔年名将白起坑杀数十万凡人,最终也只是堕,落阿鼻,并没有真的遭天谴灰飞烟灭。
而神仙便不同了。
对于神仙来说,一旦使用仙术对手无缚鸡之力的凡人,就会有天道降下虚天神罚。
十有八九,会落得个形神俱灭的下场,这世间又有几人能像苏蓁一般,生生挨过了八道天雷还能活蹦乱跳的站着?
当时夜重华为她挡了一刀雷劫重伤濒死,苏蓁没有办法,只能抽取凡人的生命给夜重华续命。
早在当初,她就知道自己这样的行为一定会遭到天谴。
可没想到,这天谴竟然会来的如此之快。
用这种魔修的法子换回夜重华的生命,苏蓁不后悔,若是能够重来一次,她还是会选择这么做。
不过对那些凡人觉得心中不安却是真的,对那些无端遭灾之人的悲悯也是真的。
夜重华走过来,望着滚沸的忘川水,刚想要问究竟发生了什么,便见墨色的苍穹之上,再一次雷劫氤氲。
这一次,是比上次更严重的雷劫。
滚沸的忘川水中,幽冥万鬼慌乱的四处奔逃着,哀嚎之声不绝于耳。可当那片雷云滚过来的时候,四方突然安静了下来,没有一只鬼再敢嘶号。
雷劫力量之强大,这些恶鬼只是感受到了余波便不想再精力第二次,又遑论是生生承受了整整八道雷劫的苏蓁呢?
夜重华本以为天罚来过一次就算是万事勾销,却没想到还有卷土重来的道理。
苏蓁上一次受的伤还没有愈合,这一次较之上次还要强上许多,焉有躲得过的道理?
不知为何,夜重华突然有些慌乱,他连忙拉了苏蓁一把:“这次的雷劫来势汹汹,怕不是什么好事。你快走,尽量先躲。”
“天道降下来的雷劫,是躲不过的。就算是躲到天涯海角六合之外,它也一定能够找到。”苏蓁仰头望着深紫色的雷云,那雷光映的她的脸色都有些发紫。
只是眨眼之间,雷云便已经凝练成型。
“想要摆脱这雷劫的唯一办法。”苏蓁轻笑了一声,不知不觉之间,甚至带出了些许自嘲的意味:“那便是自戕,否则只要我还活着,这雷劫便一定会落下。”
夜重华说不心急是假的,这连日来,苏蓁因为做了什么而触怒天道他心中大致已经有了些许眉目,只是现在看着苏蓁这样子,还是忍不住的心疼。
苏蓁并没有夜重华的急切,而是道:“就算是死,我还有一件更重要的事情要做……”
话未说完,却被夜重华的声音所打断:“你为了救回我的性命,是不是做了什么违逆天道的事情?”夜重华说道。
他从不是个笨人,嘴上不说也只是为了藏拙。
这么长时间以来,与苏蓁朝夕相处,对她的性格再了解不过,
苏蓁是那种就算天塌下来,也会以一己之力扛在肩上的人,她虽不会将自己的压力与夜重华分担,可为了不让他担心,多少还是会透露出一个理由的。
而今,她连一个解释都没有,那么唯一的可能性便是。
苏蓁是因为他而触怒了天道,这才接连的降下雷劫。她不告诉他,是因为不想让夜重华担心受伤,这才将所有的想法自己妥善的收藏了起来。
她就连自己都没有把握能够平安度过。
夜重华抓住了苏蓁的手,交握的极紧,甚至将苏蓁的手指都捏的隐隐有些发白:“大人,您是阎君,他人都待您如珠似玉,我只是一个从千丈幽冥之下走出来的无名白骨。”
“我因您开智,也立下了今生今世誓要守护您的誓言,便绝对不会反悔。您不该为了我,而去对抗天道受此劫难。”
夜重华有些说不下去,只好垂下头吻住了苏蓁的手背,咽下了一腔的内疚:“拿走了什么不该拿的东西,我还回去便是,您可不可以不受着雷劫?”
“已经晚了。”苏蓁双手捧着夜重华的脸,踮起脚尖吻了吻他晕红了的眼角:“这世间从来没有后悔药可以吃,更何况,乱了阴阳生死的人是我,与你无干。”
夜重华还待再劝,苏蓁却只是用眼神阻挡了他,望向紫光熠熠的雷云:“我之时还有一件事情放心不下。落月,我一定得杀了他!”
若是将落月留下,他迟早会为祸三界,为祸人间。
苏蓁自认不是什么舍己为人之人,她只想守护住自己在乎的人,守护住自己脚下的疆土。而落月,便是这三界之中唯一一个让她体会到危机的人。
他身上的妖邪气质太过于浓烈,也太过于叫人感觉到不适。就算是不能彻底消灭,也要想个办法,将之彻底封印。
三毒浊息,贪爱,嗔怪,痴愚,缺一不可。似乎到了这生死之间,苏蓁一直想不明白的那个点也顿时豁然开朗了。
正如八卦阴阳,相生相克。八苦三毒,也是如此。
既然三毒浊息不能彻底净化,为何不用八苦镇之?
人只八苦,生老病死,爱别离,怨憎会,求不得,五盛炽。若是如此说来,此番天劫未必不是一次造化。
苏蓁周身突然泛起一缕浓重的黑气,那些煞气渐渐成型,逐渐凝结成了铁索直上苍穹,顺着三毒浊息流转的方向扣住了落月的手脚四肢。
铁索的速度实在是快,就连落月也没有反应过来,便被强行拖到了千丈幽冥之下。
夜重华远远的望着苏蓁的行为,竟无端感觉到一种破罐子破摔的决绝,这种决绝让夜重华深感不安。
天雷已经逐渐凝形了,眼看便要再一次劈落下来。
千丈幽冥的位置毕竟有限,上一次的天罚降下,已经吓破了忘川之下万鬼的胆子。若是再来一次,这些冤魂恶鬼怕是要忍不住暴乱了。
可地府前后的那些花草,苏蓁委实舍不得伤害一分一毫。
苏蓁紧抿着自己凉薄的唇,咬了咬牙,突然伸手一推。
无边的混沌向四面八方蔓延,延展到了无限远的远方。
但凡是位及尊神,都会有这般开天辟地的力量,苏蓁一直可以,却因她不喜地府空旷,也一直不曾开辟这幽暗的地府。
此时幽冥地府的极北已经多了一眼望不见尽头的空地,苏蓁想也不想的便踱了过去,将雷劫也引到了那块空地的位置。
延展而出的铁索终于归来,将一个一身红衣之人锁成了粽子,重重的落入地府之下。
饶是如此,落月也不想狼狈,身形一闪幻回了自己原本的身形与苏蓁遥遥对峙:“你就想顶着这天罚雷云与我对决?”
“苏蓁啊,很多时候我真是想不清楚,究竟是你太天真真的看不出我有几分的势力,还是你将自己看的太过强大,以为真的可以与我一战?”落月声音轻蔑的说道。
苏蓁没有笑,神情却是一如既往的冰冷:“我知道,以我现在的能力杀不掉你,可就算是我魂飞魄散,我也一定不会让你继续为祸人间!”
天雷落下,滚沸的忘川之中万鬼嘶号,像是在声嘶力竭的相送着这一场匆忙的花事。
苏蓁这一次是真的拼了命,身上的煞气滚滚涌动而出,甚至已经有了埋没雷光的势头。
天道降下的天罚向来是伴着受劫之人的能力而改变的,寻常人经受雷劫,都会尽量降低自己的法力,以求能在天罚结束后活下去。
可苏蓁,却无限的释放出自己的力量,像是真的再同天道作对一般。
果不其然,长天上的紫色电光越发的氤氲开来,映的人眼前一阵发花。
落月能够肆无忌惮,能够轻而易举的杀死夜重华却还留着他的性命,倒也不乏牵制苏蓁的意思。
苏蓁的煞气确实对他有所伤害,可夜重华只要还活着一日,苏蓁便不会破罐子破摔的真的与他以命相搏。
她想和夜重华长长久久的待在一处,落月知道。
可是现在,苏蓁的愤怒却让落月有些不确定了。
夜重华虽说站在一旁并未参展,却也并没有闲着。他虽在地府,却是正儿八经的仙身,身上流转的还是灵气支撑着的仙力。
此时苏蓁遭劫,他一方面正在用自己的法力消解天罚的力道,一方面也在警惕着落月。
上一次,他已经被落月迷惑给苏蓁添了大麻烦。这一次,便决不能再让这样的事情发生。
氤氲的紫雷寒光熠熠,叫人遍体生寒。一望无尽的混沌之上,又是一阵轰鸣之声传来,震耳欲聋。
这样的阵仗,冥府之内从未见过。
三人一起抬首望向声音传来的方向,这一抬眼之间,就连苏蓁的眼底都蒙上了一层阴翳。
无边混沌被破开,长天之上,虚天神佛尽数下临九重地府,各自执着法器与苏蓁遥遥相对。
每一个人脸上,都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激愤,像是恨不得将苏蓁挫骨扬灰,啖肉嗜血。
夜重华攒的皱紧了眉头,这一次,他是真的不敢肯定,苏蓁还能安稳的度过这一劫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