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一定要救他们，我就算是死，也一定要救的。”穆雪清声音沙哑的几欲泣血，他挣扎着想要从白檀的掌心上趴下来：“一天走不到我便走一年，一年走不到我便走十年！”
白檀真是被他的天真给蠢到了。
她几乎是嗤笑了一声：“十年？就算是十年的时间，你能够走到西天梵境，能够找到苏姑娘和夜前辈，那你觉得，城池中的凡人能够等到你会来么？”
穆雪清就像是一颗哑了响的弹药，一瞬间沉默了下来。
“你知道凡人的生命有多脆弱么？对于神仙来说，他们脆弱的就像是石头边儿的一株小草，轻轻一碰便要倒下去，就此枯萎消散了。
人们以为自己驾驭了水火，可是水火无情，往往会湮灭他们的生命，人太脆弱了，你救得了他们一次，救得了他们两次，却救不了他们一辈子。”
白檀好话说尽了，便收敛起了自己语气中的火药味，长长的出了一口气。
“穆雪清，你是神仙，你不可能永远都围着一群凡人转，你知道这是多么愚蠢的行为么？你有无穷无尽的生命，必要的时候可以忘记一切，也包括现在来说对你重要的人。”
穆雪清也望着她：“如果这样才是神仙，我宁可不做！”
自从白檀来到渭水，多少次的闹别扭，多少次的争吵，却都没有这一次风平浪静的暴力来的伤人。
她是真的伤心了。
穆雪清能从她的眼睛里看出那些情绪，很多时候，无力拯救就是这样的悲哀。
他不忍再看，刚想要从白檀的掌心上翻下去，那只手却骤然一翻，将他丢入了陶罐中。
陶罐儿中盛着水，溢着充盈的仙气。穆雪清的身子直挺挺的掉进了水中。
他看着陶罐儿外映出的白檀的那张脸，伸着拳头重重的砸着陶罐儿的内壁：“白檀，你究竟要做什么！你快放我出来！”
可白檀却似是下定了决心一定要困住他一般，直接将陶罐的罐子一盖，便再无声音。
穆雪清不住地敲打着陶罐儿的内壁，喊着白檀的名字，可那人却再没有回答他。一片漆黑之中不辨昼夜，往往会让人迷失时间。
而穆雪清，也不知道自己被困在这陶罐儿中几日。
他浑浑噩噩的养在水中，终于积攒出了几分力气，补上了之前的亏空想要打破这陶罐儿的外壁逃出去。
就在这时，一道刺目亮光从头顶上映了进来，晃得穆雪清一阵眼花。
数日不见光亮，冷不丁的双目见光，自然会有些不适应。
穆雪清却反应极快的化作人身逃出了陶罐，还不等他破口大骂，眼前出现的却是澧水水君那张无欲无求的脸。
嘴角还带着点儿似笑非笑的弧度，典型的幸灾乐祸的模样。
穆雪清刚要说出口的话瞬间哑了火，他嘴唇动了动，最终只憋出了一句话：“你怎么在这儿？”
“应该是我问你，你来我这澧水做什么吧。我可是记得，渭水水君向来是无事不登三宝殿的性格。你来找我，绝对不会是什么好事儿。”澧水水君道。
闻言，穆雪清方才醒悟过来。
怪不得他觉得不对劲儿，自己所在的地方根本不是渭水的水宫，而是澧水水宫，眼前这人的地盘儿，怪不得他如此的幸灾乐祸，一看便没什么好事儿！
穆雪清一拳砸在了石桌上，好不容易才克制住力道，没直接将这石桌给砸烂了。
“白檀那死丫头，将我关在陶罐儿之中不放我出来。渭水畔的三城全都染了瘟疫，我现在急于去一趟西天梵境，替渭水附近的村民求药。正好遇上你了，你快快送我一程。”
澧水水君双手抱臂，一副不紧不慢的模样看的穆雪清心中来气。
“你口中说的死丫头就在那儿躺着呢，要不是他想办法千里迢迢的将你送过来，我又岂会闲得无聊，给自己的身上揽责任？”
澧水水君指了指一旁的石榻：“这一次，你还真是委屈她了。”
穆雪清顺着澧水水君的手指看了一眼，心头那一股邪火在这一瞬间全都消下去了。
往日与上一点儿小事都要叫唤个没完的姑娘此时正安安静静的躺在石榻上，双目微微阖着，眉头却还紧紧地皱着。
她身上水淋淋的，身上亦有不少的擦伤，狼狈的很。
穆雪清甚至怀疑，她是不是一路从渭水游到澧水来的，才会将自己弄得如此狼狈，弄出了一身的伤痕，
“我以前都没看出来，这小姑娘看起来柔弱的很，竟有如此大的韧性。”
澧水水君走到他的身后，抱臂看着白檀的睡颜：“她将你的坛子用软布裹住绑在身上，抱着一块浮木，从上游一路冲下来的。”
“你自己也知道，水道之中深得深浅的浅，这才会弄出一身的伤痕来。”
往日张牙舞爪的人，也就只有在睡着的时候才会略显安静。穆雪清看着看着，突然没忍住，笑出了声。
澧水水君：“……”
看人家姑娘昏迷不醒，此时奄奄一息的躺在床上竟然还能笑出声来！这什么毛病！
穆雪清也只是笑了一声，便也笑不出来了：“我以为她不会管这件事的，没想到她竟也是个刀子嘴豆腐心的，还将自己弄得这么狼狈。”
澧水水君看着他那一脸痴笑，挑了挑眉：“神仙动凡心可是要遭天谴的！”
“那倒没有，我只是觉得有趣罢了。”穆雪清解释了一句。
听到这话，满脸八卦的澧水水君像是吃了一只死苍蝇一般，嘴角动了动，还是将后半句话说了出来：“不过也没什么，咱们地仙本来也不受天上的管束。你就算是喜欢……”
“我是真的只觉得她有趣，而并非男女之情。”
穆雪清解释道：“不瞒你说，我妹妹也是这般的年纪，不过性格比她还要臭一些。我每次看到她，就像是看到了沁儿，这才觉得有趣罢了。”
作为神仙，大多数时间要摒弃七情六欲。澧水水君也是人精，见穆雪清这副模样，自然明白了什么该问什么不该问了。
他默了片刻：“我不得不劝你一句，其实白檀有一句话说的还是很对的，天道降下再难，百年不会轻易收回。水患，旱灾，瘟疫……若是还有下次，你救得了么？”
穆雪清摇了摇头：“我不知道。”
短短一年之中，发生了这么多的灾祸，怎么想怎么都会觉得不对劲儿吧
穆雪清心中亦是清楚，若是再有下一次，怕是就连他也没有丝毫办法了。可他还是做不到眼睁睁的看着那些人死去。
那些都是他曾经庇佑过的，活生生的人。
他们无数人曾经在渭水上打鱼，也曾遇上过危险，他也曾用自己的手，将他们拖出险境。
可现在，让他放弃这些他曾经挚爱的世人，他怎么能舍得？又怎么会甘心？
就算不是他的责任，他也想要放手一搏。
“西天梵境的佛陀最是仁慈，一定不会见死不救的。就算是我见不到佛陀，我也可以去找苏姑娘和夜前辈，他们也一定会施以援手。”
穆雪清坚定道：“我现在没有那么多的法力支撑御云，请你送我去一趟西天梵境，若是这一次我见死不救了，那么从今以后，我都会对这件事耿耿于怀的！”
澧水水君看着他，最终还是败在了那祈求一般的目光下，点了点头。
不撞南墙不回头想必便是这样吧，能够成为一方水君，泽被万民，自然也不是真的铁石心肠。若是这一次，穆雪清真的能够救得了三城的百姓。那么他，也算是功德一件。
一朵小云自澧水之上冲天而起，带着一脸凝重的穆雪清和尚在昏睡之中的白檀。
小云的速度极快，而离西天梵境越近，穆雪清心中便也越发的忐忑。
苏蓁二人一定会帮忙的吧，夜重华也不是铁石心肠，从他看苏蓁的目光就能看出来。在一切不违背原则的事情上，夜重华从来都不会对苏蓁做出的决定多说什么的。
他只要说动了苏蓁，那便是赢了。
想要找到苏蓁和夜重华落榻的地方最简单不过。
整个西天梵境排列的鳞次栉比，远远看去，就像是鱼鳞一般规矩，一楼挨着一楼，一院叠着一院。
就只有凤凰的院子是一个败类，在这鳞次栉比的梵境之中显得尤为扎眼。
虽说那颜色也是金灿灿的，可排布的便有些令人匪夷所思了。如此可见，凤凰那厮不仅是个背着房子到处乱走的大蜗牛，审美也有点儿问题。
令人费解。
穆雪清想也不想，直奔凤凰明王的神宫，用拳头将大门捶的当当响。
“苏姑娘，夜前辈，冥王殿下！请开开门！穆雪清有事相求！”穆雪清高声喊道。
他声音不低，只要是神宫中有人，便一定能听得见。足有好一阵，才有人从里面懒洋洋的打开了门。
是凤凰。
“你来我这儿敲什么门？”苏蓁与夜重华去了启明城，一时半会儿怕是不会回来，你要么去寻她们吧。
“启明城？”见苏蓁与夜重华全都不在，穆雪清脸色白了一瞬，却扑通一声跪了下去：“请凤凰前辈救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