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是你，我也和你不一样，我不能做对不起她的事情！我也答应过她，无论发生了什么，都要好好生活，坚强的面对一切。”穆雪清唇角渗出一缕血线，如是说道。
他伸手撕扯着自己胸前的衣襟，像是能将那个人生生从自己的身体里抽出去。
“我不需要你！我也不需要任何人！你给我出去！”
那些来自于另一个穆雪清身上的力量汇合入他的四肢百脉，竟然能够毫无顾忌的用出来。穆雪清满面赤红，一个大力竟真的将那人的半个身子从自己的身体里抽了出来！
当然，也只是半个身子。剩下的半边，早已经彻底融合入了他的身体之中。
精纯的法力是最好的养料，滋润着穆雪清的四肢百脉。他眼前发黑恶心欲呕，好不容易才强撑着身子，在那只剩下半边身子的人身前站直。
穆雪清喘着粗气：“我说了，你不是我，更不可能取代我。你若是再敢出现，我保证会让你吃不了兜着走！”
“吃不了兜着走？”那人轻笑了一声仅剩的一只眼睛看着穆雪清：“看来，你还是没明白啊。罢了，你抵触我，就算是我说的再多那也没用。总有一天，你会求着我回来的。”
言罢，那道身影消失在云头上，像是悠悠而来的一阵风，来无影去无踪。
穆雪清无力的瘫倒在云端，只觉得浑身虚脱似的疼，整个衣裳都被冷汗打湿了。
他无力的趴了一会儿，也不知道是昏睡过去了，还只是短短的一瞬间。
最后，他浑浑噩噩的站起身，吃力的御云前行，消失在半空之中。
……
千丈幽冥之下，苏蓁的手掌刚一触到天地灵鼎，突然整个身子一震。
一种不安的感觉漫上思绪，那种不祥的感觉充斥在内心之中，叫人看恐慌惊惧。
是天地灵鼎么？苏蓁有些不敢相信，她与夜重华在一处这么多年，也未觉有什么隔阂，又岂会对上古重器天地灵鼎抵触？
她伸手触在鼎身之上，闭上眼睛用心去感受着指尖下那些咒文的走势和脉络。
不是天地灵鼎，那会是什么让她感受到如此不安……是穆雪清！
若说这世间还有什么事情能够牵动苏蓁的心神的话，那就只剩下穆雪清了。他的膻中大穴受制，就连一点儿最轻微的变幻术都用不出来，为何会让她如此烦躁慌乱？
苏蓁伸手按住一侧太阳穴，闭上眼睛轻轻晃了晃头：“有点儿不对。”
“怎么了？”夜重华连忙走过来，伸出一只手扶住她。
按理说，仙神之躯不会随意生病，此时又怎么会突然头晕？
夜重华伸出手帮苏蓁轻轻的按揉着太阳穴：“可是哪儿不舒服？现在的千丈幽冥之下空气不流通，你觉得闷热也是正常的。若是难受，我们就先回去。”
苏蓁闻言，摇了摇头后却又点了点头。
前一个摇头，是说自己没什么，叫夜重华不用担心。而后一个点头，却是赞同了夜重华的说法，他们确实应该回去。
过去了这个长时间，外界的风风雨雨也都处理完了，是时候该去处理一下穆雪清的事情了。
“我隐隐有一种不祥的预感，我们还是先回去吧。”苏蓁说道。
启明城中，穆雪清一个人行走在街道上，往来的行人皆目光惊恐的看着他，收拾着摊子抱紧了孩子加快脚步离去。
他有这么吓人么？
穆雪清摸了摸自己的脸，又看了看自己的衣裳，应该没什么异样。
可为什么所有人都避之不及的想要躲开他？穆雪清深觉不对，走到一个卖胭脂的铺子前，急切的翻到一面小小的铜镜，这才知晓，为什么所有人都急切的想要躲开他。
此时的他，一只眸子是清澈的黑白分明，宛若能够溢出温暖的春水。
而另一只眸子，却是如血的赤红，看上去便给人一种妖邪的感觉。
他的身体刚刚吞噬了半个魔影，这报应难不成这么快就找上门来了？
周围的人见穆雪清并不危险，也没什么攻击力，便渐渐大起了胆子，小心翼翼的饶过绕过穆雪清走过去。
天生异瞳的人少之又少，更别说是行走于世了，众人都觉得好奇，未免会多看两眼。
可不知为何，穆雪清的心中没来由的烦躁。
这些人，都像是在看猴子一样的看着他。没有人把他当做同类，也没有人问他一句好或不好。
突然怒吼一声将身边的人全都赶走：“看什么看！滚！”
离得近的人吓了一个激灵，一边低声咒骂着，一边向旁边闪去。
“看衣着像个贵家公子，没想到竟是如此粗鄙之人，真是人不可貌相，嘁。”
在身体里融合了一半魔力之后，穆雪清浑身通泰，似乎整个身子都轻松了不少，五感六识更是敏感的多了。
若是以往，这嘟囔着说出来的话他根本不会在意，也根本听不到。
可现在，就算是他不刻意去听，那些嘲弄声也在不住地往他的耳朵里钻。
“身有玄光罩体，竟然还是个修仙之人。修仙之人怎么了，修仙之人便可以不讲理么？”
“当初天水降世的时候都不站出来，现在倒是颐指气使起来了，做神仙的就比普通人高尚一头吗！什么人嘞。”
“我认得他，他似乎是渭水水君，当初给伏羲大帝和女娲娘娘献计，用众神的力量补天的那个。”
“最终还不是没有补好么？害得我们以为天不会再塌了，便各自回了家。你可不知道，那一次死了多少人嘞……”
那些嘲讽之声带着不屑的语气，叫人心中不喜。
是不是对于这些凡人来说，只有给他们带来实质性的好处才算是真正的好神仙。
而那些明明奉献了，明明出了力最终却没有做出什么成绩的，就只是一些食了俸禄却不做事的卑劣之徒。
他们用自己的想法去臆断别人，难道就没有丝毫的愧疚么？
用自己的行事准则去绑架那些心有余而力不足的人，将善良的人逼上绝境，将伪佛供上神坛，难道就是真的善良么？
这是什么道理？
穆雪清觉得自己的心中有什么在渐渐的胀大。
他再也不能像原来一样看待这个世界了，往日里，那些就算是自己豁出命来都要保护的凡人，现在却摇身一变换了另一副嘴脸。
他们贪婪，自私，自以为是，将自己的利益放在至高无上的位置，又将旁人的利益淤泥一般的践踏在脚下。
那些明亮的眼睛，此时空洞却写满了利益。
穆雪清曾经最为厌恶的东西，现在却全都真真切切的映在了他的眼前。
“不是这样的，不该是这样的，一切都是假的。”穆雪清挣扎着抓紧了自己胸口处的衣裳，宛若嘶吼一般，想将那融入他身体里的东西扯出来。
自从那些浊气进入身体，他所看到的世界似乎都开始变得不一样了。
“你究竟是什么东西，为什么要左右我的心神，左右我的身体。你快从我的身体里出去！出去！”
穆雪清双目赤红的嘶吼着，大街上众人不敢上前，奔走相告，没过一会儿，果然有仙者前来查看情况。
而赶来的几个人里，却有一张熟面孔，正是当初押解穆雪清回启明城的数人之一。
那人看到穆雪清的第一眼便认出了他：“竟然是你，苏姑娘和夜前辈竟然没有处置你么？”
议论声再一次四起，穆雪清在听到苏姑娘三个字的时候，便身子一颤，伸手捂住了自己猩红如雪的那一边眼睛。
他太怕自己给苏蓁丢脸了，也太害怕看到苏蓁失望的目光了。
“我还以为苏姑娘和夜前辈能站在这个位置上，怎么也是个该怎么做便怎么做的君子，不至于为了一个逆徒徇私枉法。却没想到，他们竟然瞒着众人包庇你到现在！”
众人都在津津乐道的围着穆雪清围观，似是觉得这件事有大乐子。
可穆雪清此时，却只想要找个地缝钻进去。
这么多年了，就连苏蓁和夜重华都不知道，穆雪清最怕的便是别人目光直视自己。
当初在东莱城里的时候，他与穆雪沁被欺负的太多，这些年来便一直落下了这种怕众人轻视鄙夷自己的毛病。
这些年来，他虽说救人却从不亲人，倒也不至于露怯。
可一个人不管在怎么强大，深埋在心底的那一点胆怯依旧是无法缓解的。
穆雪清甚至觉得，那些胶着在自己身上的目光，就像是撕不掉的狗皮膏药，令人嫌弃的毛毛虫，时刻能够幻化出千千万万的毒刺，刺入他的心间。
凛冽的疼。
那些目光宛若实质性的刀子一般落在穆雪清的身上，他痛苦的捂着眼睛，渐渐竟然演化成了抱着自己的脑袋。
“苏姑娘和夜前辈没有，你们说我就好了，你们凭什么说她……她一开始就没打算包庇我的。”
这世间的人啊，贪婪而又自私，只记得别人给过自己的伤害，却从来不记得旁人予自己的好。
他自己可以低落到尘埃之中，却怎么忍心让苏蓁和自己一起受世人唾弃？
“她没有……他没有！”穆雪清骤然睁开眼睛，猩红的瞳孔扫过在场的每一个人，一字一句的重复了最后一遍：“我说了，她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