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现在,这一切无疑不在提醒他三人,就算是回到了这个世界,也无法改变既定将要发生的事情。
地心异动,火山爆发。
史书古籍记载,四万三千年前,洪荒末期,从东海海底之下曾爆发出巨大的能量,险些撼动天地柱石的稳定。
幸得伏羲大帝,女娲娘娘,轩辕大帝等多名尊神合力,才堪堪稳定住局面。
史册之中还曾记载,众尊神当初曾想合力瞒住此事,只是仍有只言片语有所流传。直到洪荒时期结束,太古时期接着而来,这才有史学家将这一重历史从新写入史册之中。
只是有几分的真假,却也不得而知了。
苏蓁等人也早就怀疑过,当初东海之下爆发出来的巨大能量险些撼动了天地柱石的稳定,而短短数年之后,便有共工怒触不周山,撞倒了一方天柱。
这一切的一切或许并不只是意外,会不会是冥冥之中自有注定,人间界一定会有这一劫。
而今三人对视一眼,却是全都相信了。
凤凰二话不说,幻出原身将三人一起裹挟在自己华丽的羽翼之中:“屏息,我要上去了!”
“走!”苏蓁二话不说,将穆雪清塞在自己和夜重华的中间,伸手捂住了他的口鼻。下一刻,凤凰巨大的身躯陡然上升,海水漫灌,淹过了四人的视线。
越往上行,身前的水压便越小。
再临水地区附近浅水的人都会懂得这个道理,下潜的时候虽说会遇上很大的阻力,却不会有什么太大的危险。而上浮之时,太快或者太慢,都会伴随着巨大的危险。
为了避免被水下的火山爆发殃及,凤凰上浮的速度极快。
苏蓁与夜重华就算是再不济,也是尊神之躯,有法力傍身。可穆雪清便不一样了。
此时,上浮时巨大的力量压的他口鼻流血,险些喘不过气来。若不是苏蓁一直撑着他的身子给他渡气,怕是他早就要栽倒下去了。
模糊之中,穆雪清望着渐渐变得清明的苍穹,视线的尽头,一望无际的深邃幽暗终于变成了一片晃眼且明亮的蓝。
二十年了,他没有看到过这样清明的颜色了。
“别发呆了。”苏蓁的声音,将他自由飘散的神志全都唤了回来:“马上就要出水了,调整好呼吸!”
眼前已经有大片的潜水鱼游过,看到海面只是几个呼吸的功夫。
穆雪清不疑有他,连忙屏息闭眼。下一刻,空气涌入肺中。瞬间本气体充盈的感觉并不好受,甚至有些近乎于炸裂般的痛楚。
他长长的出了一口气,还没等这口气喘匀,唇角和鼻孔处像是有什么液体流了下来。
穆雪清还当是海水,伸手一摸,竟摸到了一手的鲜血,顿时慌了神儿:“这儿哪儿来的血?我没有受伤,怎么会流血……”
“擦擦吧。”苏蓁抽了一块帕子塞在他的手里:“在水下浮上来的太快,流血是正常现象,你也不用太担心。”
“此地不宜久留,过不了多久就会有人来查看,快走。”夜重华捏了一朵云,将一行四人托起,转而消失在了天尽头。
小云刚飞离不远,海平面之下喷薄出了大片的岩浆,灼灼像是要将人烤熟一般。
水下来不及游走的游鱼直接被烤化成了齑粉,天上的飞鸟也难以幸免,四面八方皆充斥着焦糊的气味。
这一次,岩浆爆发的炽烈程度,远强过上一次苏蓁放的那把火。
穆雪清目瞪口呆的回视着一众人离开的方向,甚至自己方才若是晚走了哪怕一步,变也要化作苍茫大海之上的一捧齑粉了,后背顿时吓出了一片冷汗。
好一阵,他才战战兢兢的找回了自己的声音:“接下来,我们躲去哪儿?”
“大世即将开启,盛世将倾,山雨欲来风满楼,哪还有可以躲藏的一隅风水宝地?”苏蓁干笑了一声,调侃道:“接下来,咱们就要四处逃亡喽。”
穆雪清沉默了一下:“苏姑娘,有件事情我想通您说。”
“恩?”苏蓁抬了一下眼眸,看了他一眼。
从水下浮上来的时候,凤凰承受了大部分的水压,就算是天生神禽的身子也有些承受不住。
苏蓁方才替他搭脉,顺便将自己的法力输入到他的身体里疗伤。
见凤凰的身体并无大碍了,这才回过头来:“恩?怎么了?”
“我想向您请辞。”穆雪清道:“这二十年来,我也算小有所成,终年躲在一隅之处毕竟不是长久之计,我还是打算出去走一走,去看一看外面的风光。”
云头上柔软安静,就只有忽忽的风声刮向耳后。
穆雪清直接跪了起来,给三人磕了个头:“这些年来,多谢三位前辈的庇佑,穆雪清何德何能,受此大恩大德,心中实不敢忘。可穆雪清人微言轻,也不知道该如何报道。”
“而今时逢大世,就算三位前辈不说,穆雪清也看得出,三位前辈定还是有要事要去做的。晚辈不敢再赖在三位前辈的身边,给三位前辈添麻烦。”
苏蓁微微眯了眯眼睛:“你可要知道,你若是离开了,我们便不能时时刻刻的保护你了。”
这样的道理穆雪清自然知道,可很多时候就是如此,别说是师恩长辈,就算是父母,子女,就连伴侣都不能长长久久的相伴一世,更遑论这萍水相逢的恩情呢?
穆雪清早就想通了。
更何况,在其位司其职,三位尊神的力量虽然强大,可若是真的碰上了敌手,他不仅是那个拖后腿的,还会更不安全。如此,倒还不如真的去然是历练一番要来的安全一些。
苏蓁沉默了半晌,还是被夜重华和花想容催着答应了下来。
她是个聪明的人,心中也再清楚不过,可真到了分别的前夕,心中还是会有一种“老鹰别了崽儿”的感觉,不好受的很。
苏蓁沉默了片刻,答应下来:“你的水龙上,我嵌下了两团红莲业火为眼,你可还记得?”
穆雪清点点头,他还以为,那两团火作为点睛之眼只是好看的,如今看来,难不成这其中还有玄机?
“你若有危险,我未必能及时赶到。那红莲之火中蕴藏了我的一击之力,切记,只能够使用两次,一定要慎用。”苏蓁嘱咐道。
穆雪清一一细细记下,分毫不敢忘。
就像是游子的第一次离家,天高海阔,何处都是天涯。
凡世的空气干净而新鲜,不像是东海下经年带着咸腥气味的空气,每一个吐息都带着一种让人舒服的感觉。
穆雪清敞开手臂拥抱着这苍茫的大地,从今以后,海阔凭鱼跃,天高任鸟飞。
他再一次回到了东莱城,那个他决定就此远离红尘俗世的城池。昔年的破庙已经彻底倒塌了,断壁残垣遍地都是,两个埋葬着亲人身体的土包,也险些被风雨吹平。
穆雪清走过去,蹲在坟头前将那些长起来的青草尽数拔去,动作轻柔的像是在抚摸少女细嫩的脸颊。
“沁儿,对不起。过了这么多年,哥哥才回来看你。”穆雪清捧起地面上的土壤,轻轻的盖在了两个坟头上,目光悲戚。
“当初是我没本事,救不了你。现在不一样了,哥哥回来了,也有本事了。”
说着,穆雪清轻笑了一声:“可你却再也回不来了,我真是后悔啊,若是当初我没有带你回东莱城,是不是这一切便不会发生了。”
是不是,你我兄妹二人就都可以茁壮成长下来了?
泥土之中埋着不少的碎瓦片,他捧图的时候,未免划伤了掌心。
可穆雪清就像是感觉不到痛楚一般,任由洇洇的鲜血将泥土染的斑驳:“若是能用我的性命来换你的性命就好了,这世界这么大,你还么来得及去看,你还那么小……”
不管过去了多少年,二十多的四季更替,穆雪沁在他的心中,似乎还是原来的模样。
高高的个子,目光灵动有神,雪白的肌肤极有少年人的活力。
她还特别爱笑,笑起来眼睛弯弯的,就像是天上的月牙,很容易给人一种亲近的感觉。
这个模样记的久了,穆雪清便会不由自主的想起她小时候的样子。
那瘦瘦小小的姑娘跟在他的屁股后走着,两个羊角辫儿一翘一翘的,很是喜人。她总是会软糯糯的牵着他的袖子唤哥哥,总是会眼巴巴的看着街口的梨膏糖,却从未开口讨要……
懂事的让人心疼。
回忆就像是锋利的刀子,扎进人的心中,割的人鲜血淋漓却又无从开口。
很多旧伤只能够止于口,因为一旦开口,那痛呼声就再也止不住了。
穆雪清无力的跪倒,望着这曾经庇佑了他们一家三口多日的破庙,望着两个小小的土包,仿佛是就此葬送了自己的一生。
人这一辈子啊,多数都是苦的,少有人能真的活出幸福来。
就如穆雪清,就算是天生仙根,有尊神庇佑,可谓是世人几辈子都修不来的福祉全被他一人揽尽。
可到头来呢?不还是孤家寡人,茕茕孑立的独自行走在这个世界上,举目无亲?
他想求的,从来都不是什么万人之上,也从来不是什么与世长存。
他想要的,就只是一个家而已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