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凰索性耐着性子又问了一遍，穆雪清方才笑了笑：“我尚且年幼是，便已经跟着两位前辈修行了。”
“是苏蓁教你的？”凤凰显然理解错了穆雪清的样子。
昔日所见的孩童，已经长成了而今的少年模样，骨骼已经长得修长，眉眼也早已经有了后世落月的影子。
只是那眼角眉梢之间，并无落月眼底的那一抹妖邪之气。
凤凰觉得自己就是个巨大的矛盾体，若是只将自己当做这洪荒时期普通的一只逃难凤凰，看这穆雪清着实懂事的很，还很是讨喜。
可若是回想起后世的风云，他也实在是忍不住向将这人一掌拍死的冲动。
穆雪清一直知道凤凰不喜欢他，或许是穷人的孩子早当家，也更懂得看脸色，倒是一直以来都对凤凰多有讨好，甚至更胜过夜重华和苏蓁。
凤凰的心里自然也清楚的很，只是从未加以回应罢了。
今日他主动开口说话，就像是给穆雪清打开了一道大门，闻言，穆雪清顿时整个人都精神了不少，连忙捋了捋额前被水打湿的长发。
“我刚拜入天山门下之时，确实想过想要拜二位仙上为师。可二位仙上说，已经做惯了自由散人，不愿多收弟子，但可指点我一二。”
穆雪清说着，低下头笑了笑，竟然有了几分腼腆。
“我这个人，并不聪明，学习火系术法，有一次险些将天山点燃了，还是苏姑娘发现我与水更亲近一些，便定了让我修习水系的法术。”
凤凰闻言，缄默的点了点头。这确实是苏蓁干得出来的事情，除了她，怕是旁人也不会了。
他从门框前站直身子：“水系术法，多守少攻，更适合柔弱的女性。男子之中，能静下心来修习水系术法之人，却是少之又少。”
凤凰缄默稍许，看着他道：“女娲娘娘，便是修习的水系术法。”
“原来如此么？怪不得女娲娘娘心存善念感怀天下。”穆雪清闻言，握在身前的拳头紧了紧，像是给自己加油打气一样：“若是有朝一日，我能成仙，是否也能像女娲娘娘一样？”
他确实是与后世不一样的。
或许，苏蓁的到来真的改变了他良多，给他破碎的心渡上了一层封蜡，这才得以继续好好的生活下去。
直到现在，他还是人畜无害的。
就算是经历了许多的苦难和不公，却还是像一个行走于人间的精灵。纤尘不染，纯洁且善良。若不是知道后来的事情，怕是谁都想象不到，这样一个人，会是后世最大的魔王吧。
凤凰挥了挥手：“神明对于凡世的贡献，不在于有多强大，而是在于心中存善。”
“为善者，就算是身无分文，也愿意将身上仅剩下的半个馒头分给周围的人。而心中无善者，就算是坐拥着九天十地最高的权柄，也终究是个混世魔王。”
凤凰没有看他，那双眼睛，更像是透过他的身子看向了无限远的远方。
“我说的话，你能明白么？”凤凰问穆雪清道。
这还是凤凰第一次同他说这么多的话，穆雪清有些受宠若惊。
回想过去，总是不苟言笑的人第一次同他说这么长的一串话，竟是这般的意味，倒是颇有些谆谆教导的感觉。
穆雪清心中大喜过望，大有一番被长辈重视了的感觉。
就像是当初还在父母身边之时，每到饭后，都要显摆似的到父亲的面前背一首诗一般。
虽说夜重华和苏蓁也给过他这样的感觉，却远没有凤凰给他的感觉强烈。
穆雪清一揖到地：“多谢仙上的谆谆教诲，穆雪清铭感五内，铭记于心。今后，就算是不求做一个对三界有用的人，但求做一个无愧于心，无愧于天地的人。”
无愧于心，无愧于天地，谈何容易。
水系术法不好修炼，除却宗族遗传的仙根，凡尘俗世之中，很少有亲近水系术法的人。
也似乎由此便能看出，穆雪清生来就不会是一个普通的人。
御水之术一日日的精炼，从最开始的凝水有型到现在的凝水化龙，悄然间已经过去了十余年的光阴，
在这十余年中，四人一直留在结界中，不曾出入。
外界的人也曾怀疑过，几次潜入东海之下搜寻一行四人的踪迹。可苏蓁放出去的那些小鬼也不是吃素的，一个迷魂阵，就足以讲那些所谓的“仙君”给绕的团团转。
是以，十几年来，但是一直没有人发现四人的踪迹。
呼啸的水龙穿过结界，扬起尾巴砸落了一地的水花，扬了穆雪清一身的海水。
他大笑了一声，双脚在地上一蹬冲出了水幕，衣裳与头发却丝毫没有被打湿。他纵身一跃超跳到了水龙的脖颈上，握住了两只龙角。
十几年的时间，御水之术早已经刻进了他的骨子里，足够随手拈来。
一直来的封闭环境让他无所对比，只能默默的闷头修炼。殊不知，他的慧根虽说比不上苏蓁三人，可比之寻常人却要高上不止一星半点了。
“苏姑娘，夜前辈。”见二人并肩走出房间，穆雪清抬手挥退了水龙，对二人恭敬行礼。
苏蓁应了一声，转眼便看到了一边神气的水龙，呦了一声：“可以啊，短短十几年就修炼到了这般境界，着实是青出于蓝啊。”
“不敢在仙上面前托大。”穆雪清受了夸奖，心中自然也是欢喜的。
苏蓁打量了那火龙几眼，想了想，化出两个火团嵌在了火龙的龙头上做眼睛。
“水系术法，毕竟还是有局限性的，我曾认识一个好友，水系术法登峰造极，若是离开了海域，却也不免左右踟蹰。”苏蓁道：“水系术法虽说柔和，弊端缺也多，你也多需注意。”
穆雪清尊敬的点了点头，专注的听着苏蓁后面的话。
幼年时期尊经过的人，往往会伴随着这个孩子一生。
正如穆雪清，少年时期敬仰过的这些神兵天降的仙人，就算是经年之后成熟了，强大了，在这些人的面前往往也多会露出尊敬的一面。
这是很难改掉的。
穆雪清将苏蓁所说的每一个字都记在心里，他日后若是想要行走世间，这些每一句话，每一个字，都会是难得的人生经验。
廊下有一颗梧桐树，也是凤凰以大法力挪过来的。
都说是凤凰非梧桐不栖，非练实不食，非醴泉不饮，这么多时日下来，凤凰倒是一直好模好样的睡在房间里，从未在梧桐树上睡过一日。
他倒是不知道，这些都是凤凰原身时才有的习惯。
凤凰恢复原身，华丽的尾羽铺天盖地，很多事情也很不方便，这本就不大的结界也未必装得下。在这结界之中，自然还是人身来的方便一些。
“修习水系术法的往往都是水族，以蓬莱为最，而蓬莱水族也多数不会离开四方海域。像你这样的散修，就会吃亏的很了。”
苏蓁道：“若是只身出入，一旦入了丘陵沙漠等干旱之地，便会左右踟躇。你要切记，若是有朝一日离开这结界，却还没到达上仙止境，一定要避免去这些地方。”
穆雪清听闻，眼睛亮晶晶的：“那个，日后我也可以成为上仙的么？”
苏蓁嘴角一抽，与正在倒茶的夜重华对视一眼，不说话了。
何止是上仙，你是直接跳过了上仙，上神之景，就连尊神都不放在眼中的大魔星吧。
然而这些话，现在自然是不可对穆雪清说的。
苏蓁抿着唇抿了片刻，一脸诚恳的点了点头：“你生来就有慧根，人又聪明好学，登临上仙之境，只是时日的问题。”
穆雪清向来是内敛的性子，闻言也抿不住笑意，连忙起身向二人揖了一揖：“多谢苏姑娘，多谢夜前辈，晚辈一定不会让二位仙长失望的！”
苏蓁老神在在的定了点头，道真是有些名门道士的大家风范了。
嵌在火龙双眸上的火球遇水也不熄灭，一直灼灼的燃烧着，倒是衬的这水龙神气了不少。
穆雪清欢喜的摸了摸水龙的头，可不知为何，苏蓁的夜重华霎时脸色一变，全都站了起来，险些打翻了桌案上的茶盏。
二人都是尊神之尊平日里喜怒不形于色惯了，还从未有过这样的情况呢。
他讶异的望着二人：“苏姑娘，夜前辈，这是……”
话还未说完，凤凰明王神宫中，凤凰也匆匆忙忙的跑了出来，修炼涅槃金火之时染在身上的灼烫温度还没有彻底散去：“你们感觉到了么？”
三人对视一眼，均是神色一凛，顿有一种山雨欲来风满楼的感觉。
人是强大的，而强大的人，自然也能创造出无限的可能。
可在这三界六道之间，不管是生生不息的繁衍下去的凡人，还是强大的能够摘星捉月，粉碎星空的神仙，都逃不过天道的束缚。
那就像是藏在苍穹之后的一双翻云覆雨手，不管你多强大，都逃不开那双手的制裁。
二十年的时间，三人已经习惯了平淡的生活，在这安静的一隅之中，甚至已经忘却了，自己已经来到了几万年以前的洪荒时期，这个不属于他们的世道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