矮胖子伸手捂住嘴，一时间有些憋不住笑。黄衣少女也一脸得意的望着瞟向车外，倒是冰山美人，抬手拍掉了矮胖子乱动的手：“你在哪儿学来的这些乱七八糟的东西？”
矮胖子苏蓁嬉笑着：“还不是同美人儿你学的？”
车外当做人形关卡逐一排查的尊神听的面红耳赤，还没办法催促，生怕被人听出“恼羞成怒”的意味来。
苏蓁自然知道外面有一双耳朵在听，既然做戏便要做全套，索性也舍弃了自己这张老脸：“美人，昨儿晚上可不是这么说的。你不是说的，安顿好你的父母家人，就伺候好我的么？”
合着这还是个为了美人美貌，逼良为娼的登徒子。
夜重华扣住苏蓁想要假戏真做的手，突然向前一倾，将矮胖子压在了身下。
本就不那么稳当的马车被压的一倾，发出“吱呀”的一声，听的人面红耳赤。人形关卡的脸色更红了，连忙催促这前面的人快走。
马车一倾之下，两侧的车帘儿向一旁荡起现出了里面的一角风光。
只见黄衣少女捂嘴偷笑，矮胖子满脸银笑的搂着冰山美女盈盈一握的腰，脸上的笑容一看上去，就让人觉得欠揍。
人形关卡实在是看不下去了。
“你闹什么闹。”夜重华压着苏蓁比着口型问道。
苏蓁亦是比着口型：“做戏就要做全套啊，若是叫人看出来了，岂不是彻底功亏一篑了？”
夜重华几乎是咬牙切齿了。他轻笑一声，终于也舍弃了自己这张老脸了：“好啊，做戏就要做全套，这话是你自己说的，你可别后悔。”
车帘北风扬起，不要脸的夜重华堪称豺狼虎豹，对着苏蓁变幻出来的那张丑脸深深地吻了下去。人形关卡身子僵硬，手里拿着的长枪轰然落在了地上。
这世间还讲不讲一点儿道理了，他就算是再不济，也是一方上神，日后或许得证仙尊，前途无可限量。
就算是斩却七情六欲，天上的那些女神仙也没有对他加以青睐的。为什么这个凡世的矮胖子，能够坐拥两位绝世美人？
人形关卡觉得，自己的三观受到了极大的冲击。
马车好不容易驶离了城门口，苏蓁和夜重华瞬间变回了原来的模样。
苏蓁捧着夜重华的脸，偏过头去：“对着这么一张臭脸你也能下得去嘴啊，我也真是服了你了。”
“我爱的是你这个人，又不是你这张脸。”夜重华微微眯起眼笑着：“就算是你永远都变成这幅样子，我也一如既往的爱你。”
苏蓁真是受不了这个人的不要脸了！
马车辘辘而行，总算是安全驶离了那群尊神的眼皮子。夜重华放下挑着车帘的手指，长长的出了一口气。
三人都是出自名门，这辈子没做过这么狼狈的丧家之犬，似乎这段时日，已经将这一辈子的狼狈日子经历到头了。
苏蓁看着掌心上幻化出来的荧光笑了笑：“我放出去的冤魂，也被各大仙门世家围剿的差不多了。凤凰的那根翎羽，想来还能支撑上几年，等到时候咱们已经离开了这世界了。”
夜重华实在是受不了苏蓁的古灵精怪，抬手摸了一把苏蓁的额头：“穆雪清那边儿怎么样了？你已经好几日没有说起他的消息了。”
苏蓁摇了摇头：“没有什么意外，倒是他身上的杀孽越来越重了。”
“杀孽？”凤凰闻言顿时精神了过来：“他到底还是走到这一步了？我就说了，不能姑息养奸，后世已经出了那样的事情，你为什么还要相信他？这下什么都晚了吧。”
“现在还不能急着下定论，咱们谁都不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若是冤枉了好人怎么办？”
苏蓁到底还是愿意再相信穆雪清一次的，他不相信那个好好地孩子会在一夜之间造出这么重的杀孽。
或许她是有苦衷的？也或许他是被逼迫的？
三日之后，马车驶入东莱城。三人索性弃车，换了一方面孔奔着穆雪清的气息寻找而去。
找到穆雪清的地方，恰好是当初穆雪清兄妹余婆婆栖身的破庙。这么多年过去，破庙比以往更加岌岌可危，像是随时都会倒塌下去似的。
穆雪清坐在一棵被雷电击倒的老树之上，衣裳还带着未干的雨水，脸上带着憔悴的胡茬。
他双手捏着一只柳叶哨子，吹着一只苏蓁从未停过的调子，目光沉静却带着哀伤，叫人见之便觉得深深地心疼。
苏蓁与夜重华对视一眼，快步走了上去：“这是……”
闻声，穆雪清缓缓的抬起眼睛，足有几息的时间才辨认出面前的女子是谁，眼圈儿瞬间红了：“苏姑娘，沁儿……沁儿她……”
“她怎么了？”苏蓁有些着急。
她从未见过穆雪清这幅样子，记忆之中的少年都是坚强隐忍的，他很聪明也很有灵根，学习什么都很快，虽不爱笑，却让人一眼就觉得，这是个好孩子。
就算是当年婆婆的死，都没有让穆雪清露出这样的神情。
婆婆的死……苏蓁突然身子一阵，望向当年婆婆埋葬的位置。那里新起了一个新坟，上面覆着土，一场春雨过后，图上长出了细小的草芽，嫩绿绿的讨人喜欢。
若是忽略了那土堆之下埋葬着的人的话。
苏蓁手臂一颤，指了指坟头，又看向穆雪清。
当初清隽的少年将脸埋在掌心之中泣不成声：“我不该回来的，我以为过了这么多年，他们都已经忘了。我明知道沁儿没有忘记那些仇恨，我还带她回来……”
说着，穆雪清重重的扇了自己一记耳光：“我真是个混蛋！”
“到底是怎么回事？”苏蓁蹲在她的身前：“你告诉我，这究竟发生了什么？”
“我们回来的时候，本想参拜了婆婆便走。可这破庙内住着当年的乞丐，一眼便认出了我们。我给了他们钱了，我希望他们好好地活着……”
苏蓁的心彻底沉了下去。
“可那群乞丐贪得无厌，想要更多的东西。我们没有多少的银子了，却不妨那乞丐招来了官服，想要拿住我兄妹二人问罪。”
“已经过去了这么多年了，有什么是过不去的？我和妹妹什么都不想做，就只想好好地活着，可那些人……却穷追不舍，非要让我们死！”
情急之下，穆雪清说出来的话未免有些颠三倒四。
可夜重华还是听懂了这段时日发生了什么，昔年驳倒穆府的永王一脉卷土重来，非要杀掉这穆家唯剩下的两个“余孽”
穆雪沁，怕就是因此而亡。
“我这就去替你报仇！”苏蓁站起身来，垂在一侧的手臂都因为盛怒而有些发抖。
她似乎看到了历史的重演，看到了一个良善的孩子被这邪恶的世道逼的一步一步走向深渊，似乎看到了永无止境的罪恶。
而这罪恶的源头，便是这一新一旧两座坟！
“不用了，苏姑娘，我已经替她报仇了。”穆雪清冷声说道。
他站起身来：“昔年，婆婆死的时候便发誓，让我无论如何都要替父母亲人报仇。我不想让沁儿永远陷入到仇恨之中，所以一直不曾提起。”
穆雪清笑了一声：“可现在，他们害了沁儿，我还有什么理由带沁儿原谅他们？我不能！”
“这个世界如此待我，我又凭什么要好好地对待这个世界？伤害我的人，我是不会让他们好过的。我要让每一个伤害我，伤害我在乎之人的人，都受到惩罚！”
苏蓁的嘴唇动了动，一时间不知该说什么。
岁月的轮盘流转，似乎是历史的再一次重演。那个良善的孩子，被这个人命不如草芥的世道一步一步的逼死……
她却无力拯救。
这一刻，那些亲人，友人的面孔似是再一次的出现在眼前。
浑身是血的西昆仑君，只剩下龟甲的玄武尊者，血染折扇的花想容，无辜而死的云裳，跳下轮回台，给二人开启时空通道的青羊。
还有，前一世目光悲凉的望着他，毅然跳下天地灵鼎，身归混沌的夜重华。
痛么？焉能不痛？那种感觉，就像是在心口上剜肉一般的痛楚。她太懂得穆雪清现在的心情了，若是她，她也恨不得杀光所有曾经伤害过自己亲人的混账东西。
苏蓁走过去，轻轻地扮正穆雪清的肩头，望着他彷徨的眸子：“那你恨我么？恨夜重华么？”
这一刻，穆雪清突然彷徨了起来，连忙摆手：“怎么会？这些年来苏姑娘和夜前辈予我吃食，教我们诗书，是我兄妹二人的恩人，我们感恩还来不及……”
“所以，这世间还是有好的人的，不是么？”
苏蓁有些心虚，这些话她连自己都安慰不了，此时只能来糊弄一下穆雪清这个初入世事，还不大懂得世事的孩子。
“我希望你永远向善，你为妹妹报仇是对的，那是你应该做的事情。若是你不做，我甚至会瞧不起你。可世界上那些无辜的人，也是别人疼爱的妹妹。
你可以恨一个人，但不应该痛恨这个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