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素茹不知什么时候跑回来了,她去而复返,一路跌跌撞撞的向他冲了回来。
“穆雪清,你振作一些!你还欠我一个回答没有告诉我呢!”李素茹声音凄厉,干哑的喉咙像是下一刻便能吼出血来:“你答应过我的,要和我一起逃出去。”
黄沙渐渐漫过头颅,像是要将他整个人吞噬殆尽。而那声音,就像是涓流,瞬间漫过了穆雪清的心房,将他从灼烫的热炎之中拉出来。
这一瞬间,宛若大地逢春,枯木生花。
身体里被蒸干的血液像是再一次的充盈了血管,那种充实的感觉,让穆雪清几欲落泪。
他猛地向上一跃,手中的长剑划开了眼前的流沙,抬眼间,一条细长的血线穿破重重沙幕,落到了穆雪清的眼前。
李素茹的声音清晰的传入耳中:“我没有水,就只能给你我的血。穆雪清,若是你出不去乐,我们生不能同襟,死也算同穴。你若是还能逃出去……那你一辈子,也别忘了我!”
细长的血线似是感染到了穆雪清身上的灵气,渐渐移动过来,环绕在了穆雪清的身周。
他双目赤红的望着流沙上细长的血线,眼底似是能滴出血来一般的赤红。
他眼睁睁的看着李素茹的身子渐渐干瘪下去,化作了猩红的血沙落在了沙漠丘陵之中,最终消失在天地间。
就只剩下了,这些殷红的鲜血环绕在他的身周,替他驱散这些流沙。
她是没有法力的,却能在此时发挥出如此强大的力量,就算是身死魂灭,血液也一直在保护着他,不曾消散冷却下去半分。
穆雪清掌心上都是鲜血,而这一刻,更是胸口灼痛,蓦地俯下身去,呕出了一大口鲜血。
他清冷的笑了一声:“我不会忘了你的,我一定会带着你的生命,将这些人全都好好地送出去的。素茹,放心。”
一个人身体中的血液能有多少?在一个修炼水系术法的人手中,简直是杯水车薪。
可在这荒凉的丘陵地之中,这一捧水,却足够救命了。穆雪清右手执剑左手捏决,一条殷红的血龙凭空幻化而出,在虚空之中,身形凭空暴涨了数倍。
血龙咆哮的张开血盆大口,似是要将那九头蛇树妖彻底吞入腹中似的。
穆雪清勉力的撑着手中的长剑,站在龙头之上,阴冷的望着那大妖,目中是一片冰寒之色。
九头蛇树妖到此时依旧无所畏惧,身体中发出桀桀的笑声:“你以为,这样就能杀了我么?”
“能与不能,总要试过了见分晓。再者说,你当我在沙中埋了这么久,真的是装死人的么?”
穆雪清轻笑了一声,目光从上到家,将那九头蛇树逡巡了一圈:“老树受人香火,却不庇佑子民,而是与大妖相互勾结,害人性命。我想,我不该称你们为蛇树妖吧。”
至此,那大妖周身的气场,终于有些乱了的架势。
正如穆雪清所说,世间万物自有其发展规律,植物与蛇本是风马牛不相及的两种物种,又怎能够相互变化?
唯一的可能,便是蛇妖与树妖相互勾结,串通一气,兔丝附女萝。
既然此时已经被穆雪清看破了,两尊大妖便也不再藏着掖着,身形一闪,幻化出了原本的模样。
树根与九头蛇身相互分离,变成了一条九头蛇与一株千年老树,一左一右虎视眈眈的警惕着穆雪清的一举一动。
不用想,也知这二人是怎么回事了。
蛇盘踞在树木上,靠着这城中族人供奉的食物与腐叶为生,分走了老树的香火。而树木成精成神的时间远比这些动物要长,受了蛇精渡来的一口气,也得意成神。
如此一来,一树一蛇自然会勾搭在一起。
“你以为,你今日还走的了么?”九头蛇妖吐着散发着腥臭味的猩红的信子,一步步的逼近穆雪清,像是下一刻便要将他吞吃入腹一般。
能走到这一步,穆雪清也早就不怕死了。
他没有多少力气,握着长剑的手也一直在微微发抖,就只能靠着喉咙里这最后一口气勉强站着。若是这一口气吐出去了,那他便再也站不起来了。
所以,穆雪清分毫不敢松懈!
以他的法力,就算是解决这两只大妖都是异想天开,更别说将这些将士尽数送出城去了。
真的摸到了死亡两个字的尾巴时,倒也没有那么惧怕了。穆雪清伸手摸了摸血龙的头颅,声音嘶哑的问道:“你怕么?”
血龙不会说话,只是扬了扬脖颈。
朝夕相伴的伙伴,最终也该一起离去的。穆雪清终于伸出手,将血龙生于的那枚眼珠也取了出来。
滚烫的火种捧在掌心上,灼热的温度像是要将他的掌心烧掉一层皮下去。
穆雪清似是丝毫感觉不到痛,只是死死地握住那团火种:“苏姑娘,我知你是尊神,有能够上穷碧落下黄泉的力量。我请求您,替我将这些无辜的人送出去吧!”
最后的火种被他抛出,就像是抛出了生的希望。而穆雪清与血龙,静立在这沙漠之中,骤然冲向了两只大妖。
……
凤凰谷内,苏蓁原本正歪在一株金叶梧桐之下打着瞌睡,此时却猛地一机灵,警醒过来。
她正枕着夜重华的膝盖,而夜重华正捧着一册书卷静静的阅读着,一只手搭在她的额前,替她挡着天幕上倾泻下来的刺眼阳光。
见她突然庆幸,脸色也有些不好,夜重华放下手中的书册问道:“怎么了?做梦了?”
“没有。”苏蓁双手压着太阳穴,醒了醒神,就连嘴唇都失了不少的血色,眼前灼烫的阳光倾洒下来,却映照的她眼前的视野一片漆黑。
好一阵,她才适应了这刺眼的阳光,拉住夜重华的手边往外跑:“是穆雪清!”
“穆雪清?”夜重华颇为疑惑。
苏蓁很少有这般风风火火的时候,就连穆雪清也有些诧异,开口问道:穆雪清怎么了?
“之前离开东海之下的结界时,我曾留给他两击之力。可是在刚才,最后一击的力量也被他使用了。”苏蓁说道,却在此刻抿了抿唇。
夜重华熟知她的一切小动作,早已经将她的玲珑心思踩了个透彻。
而今一见她抿嘴唇,就知道了她后面还有话要说,便没有再催促。
被他握在手中的小手指尖冰凉,像是那一瞬间,所有的鲜血都已经倒流冲向了大脑,而今才缓缓的回归四肢百脉。
苏蓁捏了个云,一路向西北方向飞去:“我留在他身上的印记,也在方才彻底消散了。”
没有人比夜重华更懂得苏蓁说什么,也没有一个人,比夜重华更懂得这位前任阎君所说的印记是什么。
那是生死印记,阎君加诸在凡人身上的印,能够时刻感受到受印人的生死。
而此刻,生死印记消散了,那十有八九是穆雪清出了什么意外了。
“关心则乱,你先冷静,不要着急。”夜重华按住苏蓁的肩头:“他不是使用了你的一击之力么?这世间能有几人能够承受你的一己之力的?你先别着急?”
很多时候,不是旁人说不着急便真的能够不着急的。
穆雪清就像是苏蓁精心培育出来的一株小树苗,每一根枝杈,每一个角度,都是苏蓁精心修剪出来的,可谓是寄托了她的希望。
夜重华能够理解她的心情,只是人类的感情不能互通,就连他,在这件事上也做不到与苏蓁感同身受。
云朵飞的极快,要飞到西北边境,也不过是朝夕的时间。
洪荒时期人类边境的远比后世要大得多,若是没有混沌的崩塌,至少还要大出三分之一的面积。
而苏蓁的云绝尘来到西北丘陵的时候,还是晚了一步。
天色乌沉沉的,像是方才下过一场豪雨。这样的天色在西北是不多见的,干旱少雨的地方飘起这么厚重的乌云,事出反常必有妖。
二人坐在云朵之上,却看到沙漠腹地中有不少的军人穿着铠甲长途跋涉。
寻常军人是不会随意进入沙漠腹地的,此处聚居的居民很少,根本不值得出兵。为了区区数人发动数万人的大军进入沙漠腹地,根本就是得不偿失。
可饶是如此,苏蓁还是从云头上落了下来。
她的容貌本就惊人,此时又神兵天降一般的落在这些穷途末路的人眼前,顿时,这些人全都将她当成了从天而降的神仙。
“神仙,求您救救我们吧,那城里有妖哇。”
“是一棵树,树上长了九个蛇头,好厉害的妖啊!,我们数万人都打不过他一个。”
“还请神仙救救我们吧,我们不想死啊。”
呼救声此起彼伏,听得苏蓁头痛欲裂。
她的目光在人群之中逡巡了一圈,没有见到穆雪清,只好问道:“你们有没有见到一个少年,喜穿素色的衣服。眉目长得十分清秀,腰间悬着一把长剑。”
所谓关心则乱,便是如此。
夜重华见苏蓁急切,只好帮着她开口道:“大概二十几岁的样子,模样生的俊秀,是那种一眼便能瞧见的感觉。谁若是能告诉我们,必有重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