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脉息,倒是没有什么问题。苏蓁自己也连连摆手,靠在夜重华的胸口前大喘了几口气:“没什么,我就是有些脱力。”
穆雪清见状,伸过去扶的手默默地收了回来,垂在身侧不动了。
夜重华倒是不在意苏蓁是真的脱力还是装来的,尽心竭力的由着她靠在自己的胸口上。
“渭水周边的住民怎么样,有没有受伤的?”夜重华问道。
穆雪清这才想起,苏蓁一瞬之间挪动三城之事,连忙躬身对苏蓁鞠了一躬,险些一揖到地:“多谢两位前辈出手相助,渭水之畔的居民无疑手上,现在都已经安置在了安全的地方。”
“这本是我的职责,却劳动苏姑娘劳心劳神,实在是晚辈的不妥。”
穆雪清这个人,什么都好,就是客气的近乎给人一种疏离的感觉。
不光是夜重华,即便是面对苏蓁也是如此。他像是给自己画了一个沉重的圈子,将自己的一生圈进在内,任谁也走不进他的心间。
苏蓁靠了一会儿,流失的法力便尽数补回来了。
而今时辰已经不早,若是现在离开,等回到西天梵境怕是要到三更了。
穆雪清也一直心存愧疚,生怕苏蓁的身子有什么不舒服的,便央着二人多住几日,也好多休息一阵。苏蓁略一思量便答应了下来。
解决了渭水水患,就像是解决了一座压在心头上的大山,什么阴霾都在这一夜之间彻底烟消云散了。
水是万物之源,古往今来,人类与各种生灵都是依傍着泉水而生的。
而生命的原始,往往也伴随着生命的终结。好在有这些水君一路扶挟着,才不至于酿成大祸。
渭水是昔年苏蓁亲自为穆雪清挑选来的洞天福地,以她对穆雪清的宠爱程度,自然不会随便指一条水沟便给穆雪清修炼,此处的灵气丰盈,自然不在话下。
这几年来,穆雪清的法力日益强大,自然少不了此处丰盈灵气的浇灌。
若逢夏日,渭水便会清澈的宛若一弘山泉,就算是坐在水底,也能看到苍穹之上璀璨明亮的星子。
明灭交替之间,点点星光落在泛着波澜的水面上,伴着涟漪摇摆不定,煞是好看。
水宫本就不大,苏蓁便拉着夜重华出来看星星,二人毫无形象的躺在水底一块平坦的礁石上,头顶着头望着头顶古老而荒凉的星空,就连衣角都没有被水打湿哪怕是一点儿。
夜重华微微眯着眼睛:“在西天梵境,都没见你有如此雅兴。”
“在西天梵境,光是看那些秃驴就已经看饱了,更别说是好好的躺下看一看星星了。”
苏蓁一说起西天梵境的那些神佛,一张嘴就像是点了火一般,恨不得将诸天神佛全都痛斥一遍才肯甘心。
她翻着白眼儿:“每天听他们嗡嗡嗡就觉得够吵够讨厌了,啧,还是外面的世界好,还安静,还自在的很。”
苏蓁这人是最怕被拘着的,夜重华对她在了解不过,此时自然也知道苏蓁的心中所想。
“若是再有一坛酒就好了。”苏蓁不知是有意还是无心的抿了抿嘴,拉起夜重华:“哎,走吧走吧,有景无酒,单调得很,还不如不看了。”
她讲究倒是多。
夜重华拗不过她,又极宠着她,没办法,只好顺着苏蓁的力道起身,同她并肩往水宫中走去。
穆雪清和白檀又在吵着什么,苏蓁抻长了脖子想瞧一瞧,却被夜重华拎着领子拉了回来。
至于究竟吵什么?到最后,苏蓁也没弄明白,似乎这两个人吵架已经成为人生中的一部分了。
很多时候,人在这世间生活的太过安稳,便会忘记危险正在一步步的逼近。
三界水患之前一直是众人心中的头等大事,可等到各处流域的水全都放入了四方水域,水患的危机一解除,众人便能够在一夜之间忘记曾经所经历过的磨难。
说到底,人都是好了伤疤忘了疼的生物。
凡人的生命,就像是蜉蝣一瞬,朝生暮尽,短暂的根本不值一提。
可即便是如此,这些。性命短暂的人类,还是挣扎着,尽量让自己过好一生。
很多时候,苏蓁看着人间匆匆而行的凡人,都会觉得他们活的很是哲学。
就像是生在官宦人家的贵公子,往往会吟诵出“不是人间富贵花”这样的矫情诗句,被赐金放还的大诗人,曾经还狂妄的写出过“仰天大笑出门去,我辈岂是蓬蒿人”的狂言。
人就是这样的生物,天生不知道什么是知足。温饱了的人就想要尊严,有了尊严的人便想要权势,有了权势的想要一人之下万人之上,一人之下的,便向着能当世间第一。
都说欲壑难填,若是有朝一日,人的欲壑都能够填满了,那这凡世的数万万凡人,就真的离成仙不远了。
而很多时候,不只是弱小的凡人,就连强大的神仙也会忽略掉身边潜在的危险。
仲夏来的飞快,苏蓁觉得,自己没在这渭水待上几日,整个天气都开始热了起来,就像是苍穹之上下了火似的,叫人不堪忍受。
庄稼从七日一浇改为五日一浇,可饶是如此,还有许多的庄稼因为干枯而黄了叶子。
而今的天气,就像站在冰雪两重天的两个极端上。方才闹完了险些闹出人命的水患,而却又热的宛若天降太阳,实在是叫人苦不堪言。
农人们望着自己辛辛苦苦种下的庄稼最终只能收获一捧焦土,心中焦急不堪,却又毫无办法。
灾年便是如此,动辄颗粒无收。
然而这些脆弱的凡人,往往都会是这些天灾之中的殉道者,毫无招架之力。
很多时候,就算是从虎口上救下了人的性命,也未必就能够真的救得了他们。更多的时候,天道捉弄人,往往就是来的这么快。
天上骄阳灼烈,昼夜不歇息,刚刚度过了水患,便又迎来了旱灾。
前些时日,还因为是水患而四处奔走的凡人们,再一次迎来了大灾,而这一次灾难比水患更加难熬。
千里焦土,水道干涸。就连昔日水量丰沛的渭水,水位都急速下降,有了干枯的架势。
穆雪清坐在自己的水宫之中终日唉声叹气,却又毫无办法。
上天就像是故意要惩罚这些无知的凡人,刚刚平安的度过了一劫,便又迎来了一劫。
谁都不曾想到水患之后便是干旱,将上游的的水引往下流容易,将下游的水再引回上流,那又谈何容易。
这就和让白发的老人返老还童,让累累白骨重新生出血肉更让人匪夷所思。
女娲娘娘终日唉声叹气,当初她创造出这些凡人,便是为了繁衍生息,而不是来到这个世界上受苦受难的。
穆雪清走在凡世,收敛了身上的法力,更是隐藏了自己的身份。
眼前满地饿殍,就连大战之年也不曾如此荒凉过。上天究竟为什么非要和这些凡人过不去?难道非要将这些弱小的凡人全部赶尽杀绝才甘心吗?
种植的粮食全部都被炽烈的太阳晒死了,枯黄的叶片脆的像是隔了一冬的草纸,轻轻一碾便会化作一地的齑粉。
这等时候,就算上天落雨,也救不了这些庄稼了。
穆雪清在外游荡了一日,终于还是在傍晚回了渭水。白檀一日不见他,还当是出了什么事情,急得团团转。
而此时见他回来,一颗悬着的心才算彻底放下。
“你这一天跑去哪儿了?我到处都寻不见你。还当你是遇上了什么危险,出了意外呢。你都已经这么大一个人了,若是出门就不会和家里说一声吗?”
“抱歉,这一次是我考虑不周,下次不会了。”穆雪清对她,倒是很少有这么好的脾气,一时间,倒是叫白檀也受宠若惊。
俗话说,无事不登三宝殿,暮雪清这突如其来的好脾气到是叫白檀慌了神。
她沉默了好一会儿,才算是缓过神来,干笑了两声对穆雪清道:“你今日怎么这么好说话?倒是让我有些受宠若惊了,你能不能正常一点儿?”
穆雪清实在是没心情同他逗闷子,直接走进水宫之中。前去寻了苏蓁与夜重华二人。
孩子对父母总是抱着别样的感情的,对于暮雪清来说,苏蓁与夜重华便是这别样的感情。
不管发生了什么大事,穆雪清总是会觉得,只要苏蓁和夜重华还在,就总会有解决的办法的。
这就像是一种已经铭刻在骨子里的思维定式,甚至在他的潜意识之中都已经说服了自己相信。只要这两个人还在,天就绝对不会塌下来。
可若是天真的要塌下来,光是这两个人顶着,又怎么能够呢?
“人间正在经历大旱,周遭的百姓粮食颗粒无收,已经濒临绝境。我想引渭河水前去赈灾,两位前辈觉得如何?”穆雪清经过考虑之后,还是将自己的想法说了出来。
然而还没等夜重华和苏蓁出言反驳,白檀便第一个跳了起来:“那怎么行?你也不看看渭水现在还剩下多少的水了?”
“你是渭水水君,若是渭水没有水了,你怎么办?喝西北风么?大旱乃是天灾,你觉得渭水剩下的着点儿水量足以让你赈灾么?”白檀毫不留情的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