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约一刻钟过后,身边的人才终于悠悠醒来。
夜重华的眼睫先是动了动,随即像是春暖花开一般,悠悠然的睁开了眼睛。就像是初春的第一只蝴蝶降落在了沙漠上,带来希望,也带来甘霖。
苏蓁连忙扶着面若金纸的夜重华坐直了身子,伸过手去轻轻地捧住了夜重华的脸:“你怎么样了?没事吧。”
半晌,夜重华终于缓缓的缓过神而来,双眼聚焦的刹那,看清了坐在身前的苏蓁,蓦地抬起手向她的侧脸挥去。
这么长时间,她让夜重华担心的太多太多了。
苏蓁没想着躲,只是微微瑟缩了一下,可预想之中的耳光并没有落在脸上,而是堪堪停在了颊侧。
苏蓁微微抬了抬眼,看着夜重华苍白的唇上因为太阳暴晒而起的一层白色干皮,着实心疼了一下。
“你若实在是气不过,打我两巴掌解解恨也好。对不起,没能将青羊救回来。”苏蓁道。
夜重华闻言,却突然无来由的咳了起来,原本苍白的脸色在这一刻咳得几欲滴血。
苏蓁连忙上去想要替他拍背,可夜重华背后都是被风刃割出来的伤口,一时间却有些无从下手了。
她的手臂顿在半空中,只好换到前面替夜重华顺了顺气:“疼么?现在好一些了么?”
夜重华气不打一处来的将苏蓁拉到自己的身边,一巴掌拍在她的后背上,极响的一声,虽然没带上什么内劲儿,也足够皮肉疼那么一阵儿了。
苏蓁被这一巴掌彻底打蒙了,一脸无辜的望着夜重华,没伸手去揉也没躲。
夜重华手上这么一动,不免又扯裂了伤口:“你以为我是在责怪你没有救回青羊?苏蓁,你明知道神仙跳轮回台是魂飞魄散的下场,你方才为什么要跳!”
后背上还火辣辣的疼着,人都有这样的劣根性,吃了鞭子就会消停上好一阵。
苏蓁被这一巴掌拍蒙了,默了片刻才道:“我没想那么多,只想着要抓住青羊,便跟着跳下去了。”
“那你抓住了么?”夜重华瞪着她问道。
苏蓁一噎,在这电光石火的一瞬间,先是在心里想了想要怎么解释,发现没有合适的解释之后,有考虑了一下要怎么给自己脱罪。
如是想了半天,发现自己根本找不出一个合适的理由来。
夜重华平日里不怒自威,却也只是冷了些。发这么大的火气,倒还是古往今来的第一次。
苏蓁瞧着他微微打颤的手,连忙双手伸过去握住:“对不起,是我考虑的不周到,让你担心了,我保证不会有下一次。”
从她嘴里出来的保证,比路边的草芥还要不值钱。
夜重华闻言冷笑了一声,伸过手去捏住苏蓁的下巴,迫使她抬起头来看自己:“苏蓁,我不怕你混蛋,我也不是什么好人,你愿意怎么混蛋,那是你自己的事情。”
“可你这条性命,我有多在乎,青羊和昆仑有多在乎,你知道么?西昆仑君给你的昆仑元丹,青羊用生命给你打出来的这条路,就不值得你珍爱一下自己这条小命?”
“还是说你觉得,自己强大的完全可以不用担心这些琐碎事情?”夜重华严声问道。
男人生气的时候,绝对不能和他顶着来,这点儿道理苏蓁还是知道的。
她得微微抬起头才能看到夜重华的脸,往日面冠如玉的男子,这些时日不知为何憔悴了许多,就俩脸色都透出了不正常的皙白来。
苏蓁就这样静静的看着他,一如过去的无数个日夜一般,一双眼睛眸光潋滟,看的夜重华心底微颤。
他原本还想再甩两巴掌,权当是给苏蓁个教训,可现在看到这目光却又下不去手了。至于打耳光,他是更加舍不得的。
苏蓁是他放在心上宠了这么多年的爱人,他又怎么忍心苛责。
想到这儿,接下来严厉的话更是说不下去了。夜重华没好气的扯着苏蓁的手臂将她拉到自己的身边声音冷冷的说道。
“你这白眼儿狼,以后少拿着我的真心去饲狼饲虎!若是再有下次,我可就真要动手了!”
夜重华的威胁,和他现在的脸色一样外强中干。
被宠惯了的人,便会下意识的带上一点儿侍宠生娇,就算是苏蓁自己也意识不到。
然而夜重华刚一说完,苏蓁便立刻倾身上去,封住了夜重华的唇舌:“好了,我记住了,刚才那一巴掌可疼着呢。”
相比之下,夜重华到底是个较为保守的人,此时自然也看不得苏蓁的这番嬉皮笑脸。
他将眼前的人推开,目光警惕的望着她生怕她再扑上来:“还胡闹什么!”
“你嘴唇都干了,我帮你润一润。”苏蓁笑眯眯的说道,连忙站起身来扶住浑身伤痕的夜重华,又走到一旁的树杈上,将上面挂着的凤凰摘了下来。
可怜凤凰神衾,非练实不食,非醴泉不饮,非梧桐不栖,却沦落到了挂在树边枝杈上的下场。若是叫人知道了,岂不是要笑掉大牙?
凤凰昏迷着还没清醒,却已经认出了苏蓁的气息,在感受到苏蓁在自己身边的时候,乖觉的缩小了身形,变成了一只金色的小鸟,落在苏蓁的掌心。
往昔凤凰没复活的时候,苏蓁心心念念的想着他能够回来。
而今凤凰回来了,苏蓁看着默了片刻,丝毫没有女孩子见到可爱宠物时的开心,却有点儿想将这小东西扔进太湖里淹死了。
这死鸟,个头不大扎眼的很,还烫手!
这一路上,苏蓁自然是不能捧着这鸟崽子的,否则夜重华岂不是要打翻了醋坛子?无奈之下,他只好将鸟儿放在头顶上顶着。
远远看去,就像是少女的头顶上落了一只鸟。
夜重华伤的不轻,撑着树干缓缓的坐起来,这才算是起身。苏蓁连忙走过去,替他看了看身上的伤势:“我们先进城吧,你这一身的外伤,不能不处理。”
夜重华收回手,撑着苏蓁的手臂一步步的向前走着:“咱们二人,现在怕是想处理也处理不得了。”
苏蓁方才只顾着夜重华,倒也没有仔细的观察这四周。此时夜重华一开口,她才如梦方醒的精醒过来。
就算是时光回溯,她二人有足够的力量,在大部分人的结局不改变的情况下,将落月的未来彻底扭转么?
这简直是不可能的事情。
要知道,这凡尘俗世之人的命数向来是一环扣着一环的,改变一个人的结局,便或多或少的要改变这个人身边的其他人。
每个人改变一点,到最后整个世界都要被改变的天翻地覆。
这就像是说,京城中一个容貌猥琐的穷酸乞丐,原本可以称得上是卑微恶心的很。可谁也说不准,这乞丐向上査久带,家里是不是当朝皇帝的族亲呢?
这样的危险,谁都不愿意去趟。
苏蓁有些沉思不解,夜重华却已经起身,向着远方城池的方向走去。
见状,苏蓁连忙顶着头顶上近乎要烤焦的鸟儿追了上去:“我突然想起一件事情,我之前不是封住了你的法力么?你是怎么解开的?”
夜重华没有回答,依旧一个人向前走着。
苏蓁却紧追不舍的追上去:“你的法力从最开始便没有被我封住?这么长的时间,你都是看我笑话的?”
眼看夜重华又有生气的意思,苏蓁连忙举起双手,在嘴巴前面比了个拉拉链的动作,不在开口了。
夜重华原本想假装沉默,让苏蓁知道自己的火气。
可此时此刻,他却又拗不过苏蓁,只好开口道:“我的眼睛确实伤了,法力也确实被你封住了,我只是想办法解开了你的禁制。”
苏蓁这一辈子就没有这么的学无止境过,她与夜重华并肩而行,最终还是忍不住想要问个明白。
她不是自负之人,却也一直认为夜重华是不会冲破自己设下的禁制的。
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夜重华最终拗不过她,还是开口道:“我没有什么办法,也没有做什么事情,只是用了你的一滴血而已,难不成你忘了,你的血可破一切邪煞。”
苏蓁闻言,一下子便听懂了。
只是一时半会儿还没能彻底消化。
夜重华用了她的一滴血?她什么时候流血了?又是什么时候被夜重华取走了一滴?她怎么从来都没有印象?
若是傍晚偷偷取血的话,她睡得不算沉,又怎么可能不知道。
若是这样说,就只有二人索爱的时候,夜重华咬破了她的嘴唇她却不自知。
恩,也就只有这样的理由能够解释了。苏蓁心里想着。
夜重华将他那白里透红的脸色看了个全须全尾,心知她怕是想多了什么,一时间却也不打算告诉她,甚至相让苏蓁多胡思乱想一会儿。
半个时辰后,一座城池之下,二人驻足。
夜重华望着高高的城楼,突然伸手捂住自己的胸口。苏蓁连忙过去扶他:“怎么了,是伤口又疼了?”
“没什么,只是这张图,又亮了。”
事已至此,夜重华便也不在多家隐瞒了,大大方方的拿出了那张伏羲大帝遗留的女娲补天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