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重华垂目而应，掌心上光华一闪，幻出了一张画卷来递给了凤凰。
“你此去西天，我想请你给佛陀带一件东西。”夜重华将画卷递给凤凰：“我心中百思不得其解，万望佛祖能够为我解惑。”
那张画看上去只是一张普通的画卷，可入手却沉甸甸的。
凤凰掂了掂：“你不想让苏蓁知晓？为什么？”
“很多事情，我自己都没有把握。若注定是火坑的话，我怎么会忍心让她同我一起跳？”夜重华说道。
凤凰轻笑一声，没有答应也没有拒绝，只是将画卷攥在手上：“感情这东西，向来就是不讲理的。你不让她和你一起跳，她或许还会觉得你不够信任她。”
“那若是你呢，遇上了这等事，你会拉着苏蓁一同下水么？”
“自然不会。”凤凰道，他看着夜重华那似乎写着“你不是也一样”神情的脸，随即接了一句话：“可是我和你不一样。”
夜重华挑眉，凤凰说道：“我什么事都不告诉她，苏蓁或许会觉得生气，但这气几天便也忘了。而你若是如此，她是会伤心的。”
言罢，凤凰也不再耽搁，手上捏着画轴挥了挥：“走了。”
夜重华看着少年的背影，直到他消失在视野的尽头，方才开口低声说道：“或许你说的是对的，但我没有把握去赌他的爱恨。”
他的话声本就不高，刚一出口便湮灭在了风声中，再也不闻。
凤凰灵元原本覆在苏蓁的身上，这一朝化形耗费了苏蓁不少的法力，而今凤凰重回世间，苏蓁也该好好补一补了。
二人来到这天山上，老观主倒是给了二人足够的清净，甚至想过要将穆雪清兄妹二人过给苏蓁他们做弟子。
二人想了想，还是拒绝了老观主的好意，以惜才之名表示，倒是可以留下教授穆雪清术法，二人便也这样无所期限的在天山上住了下来。
一来，能在这方有个落脚之处。二来，也能时时刻刻看着穆雪清的所作所为。
少年长个子的速度就像是饮了雨水的树苗，每一天看都是不一样的模样。
二人是神仙，眼睛里早已经没有了岁月的流逝和时间的更迭，对于二人来说，一天和一年没有什么两样，一年和一天也没有什么区别。
就算是几十上百年的光阴，也不过是弹指一瞬间。
可对于凡人来说，几十年便是短短的一个浮生。
岁月流逝，白驹过隙，新年的少年身姿愈发挺拔，愈发的丰神俊朗。而曾经爱哭鼻子的小姑娘，也愈发窈窕美丽，一颦一笑扣人心弦。
山中不知岁月，回首一梦浮生，穆雪清早已经长成了落月的样子。
唯一的一点儿区别，便是他的眼角没有那一点似是水墨晕染开的薄红，也不爱穿落月惯爱的张扬的红衣。
或许他说的没错，后天教育对一个人来说可以产生翻天覆地的变化。
而穆雪清便是很好的例子。
“会一点术法足以行走江湖便够了，当然，你们若打定了主意要修仙，那便是两说了。”
苏蓁看着两个孩子一天天的长大，也免不得多说一些：“前进后退都有路要怎么选还是看你们。”
“众生皆苦，还是神仙逍遥自在。”穆雪清道：“做凡人自然是没有做神仙好的，能够脱离苦海，岂不快哉？”
苏蓁点了点头：“唔，你说的倒也没错。”
“做了神仙真的可以长生不死么。”穆雪沁问道。
若说做神仙，苏蓁还真没有什么经验。万年前她还掌管冥府的时候，从不与九重天上来往，也不知道九重天上是什么规矩。
而万年之后，她直接到了幽冥地府做了渡魂使，自然更不知道九重天上的规矩了。
苏蓁扭头看向夜重华，夜重华似是早就算到了苏蓁一定会找他来解围，便将手上看着的书册倒扣在了桌子上，抬起眼道：“也不尽然。”
四人围坐在一个小茶桌前，穆雪清兄妹二人身姿挺拔，倒是一副洗耳恭听的样子。
“九重天上和人间界一般，也有分出三六九等，站在最顶端的，便是一界之尊个各方尊神。而最下层的，便是花草地仙。”
夜重华道：“寻常花草凝出来的精怪只能称之为妖，只有洞天福地，仙山之中凝练出来的花草精怪才能称之为仙，再稍上一些的，便是土地城隍。
九重天上的神仙，比洞天福地走出来的神仙仙阶要高，洞天福地走出来的神仙，要比寻常凡世门派的散仙仙阶要高。”
夜重华一口气说了这么长的一段话，端起桌子上的杯子给自己润了润喉咙：“这么听来，是不是觉得做神仙与做凡人也没什么不同了？”
穆雪沁闻言，微微撅起嘴：“修士都说神仙便是大极乐，想来也都是骗人的吗。”
闻言，穆雪清连忙用手肘撞了妹妹一下，生怕她说出来的话引起二人的不悦。
夜重华摆了摆手，表示自己并不在意：“大极乐的神仙自然也是有的，可这也要一步一步的向上爬才是。譬如九重天上的各方金仙，就算是天帝都要礼让三分。”
苏蓁在一旁看着，觉得夜重华就像是一个传教士，乐此不疲的引导着信徒入教似的。
“身居高位了，自然也就没人能够管得了了。不管是在哪儿，这样的规矩都是不会变动的，更遑论凡世和天界。”
所有的修士都以为，九重天上会是一个没有纷争的极乐之处。
就连当初活着时候的苏蓁也是一样，她也曾以为所有的神仙都时大慈大悲的，可等到真的站到这个位置上才知道，真正大慈大悲的仙者也只是极小的一部分。
就连九重天上的神仙也十有八九是心中有私心的，也是不能摒弃七情六欲的。
兄妹二人未免有些泄气，苏蓁笑了笑，安慰道：“我知道这样对修道之人来说或许有些不对，可不管在什么地方，尽量向上走总是不会错的。”
“只要站在了足够高的位置上，自然能够过上自己想要的生活。”
兄妹二人听着，却没有再开口。
……
用过午饭，苏蓁在房间里熨烫着夜重华的衣裳，就在这时，腰突然被人从身后环住，继而将她的整个身子都带进了怀里。
游走在腰间的手未免有些痒，苏蓁一笑，拍掉了夜重华的咸猪手：“别闹，我弄衣服呢。”
“衣服什么时候不能烫？你可是从今儿早上开始便不理我了。”夜重华道。
阎君大人身居高位惯了，不管是对待他人还是对待自己，向来都是说一不二的。
可不知道为什么，苏蓁竟从他这话中莫名听出了三分撒娇的意味。
她轻笑一声，动作干净利落的躺平了最后的一只衣袖后，将衣裳叠了叠放回到柜子里：“你若是累了便去休息一会儿吧，抱着我做什么？”
“抱着你就不会累了。”夜重华早就习惯了将这些情话信手拈来。
真正的浪荡子弟说出情话来，未必会让人脸红，而真正让人脸红心跳的，却是那些以前从不说情话，却突然一本正紧的说出来一句的。
显然，夜重华便在此列之中。
苏蓁忙完了手上的活，便也同夜重华躺一会儿。累的时候觉得自己站着都能睡着过去，可一旦躺下身来，倒是又睡不着了。
苏蓁躺在里面，夜重华却躺在床榻的外侧，一只手臂规矩的叠在脐上，另一侧手臂却向上折着枕在脑后，更是屈起了一条腿，挡在了床榻的外侧。
“你觉得，这两个孩子会做什么选择？”夜重华突然问道。
“我觉得吗……”苏蓁轻笑了一声：“沁儿显然是更爱享乐一些的，穆雪清却是真心舍不得他这个妹妹，若是真到了选择的那一天，或许会为了沁儿留下。”
“英雄所见略同。”夜重华笑了一声：“我也是这么觉得的。”
做神仙当然没有什么好，更何况，也不是说做了神仙便能够长生不老的。
人都是不知足的动物，做凡人的，便奢望自己能够成为神仙，有无穷无尽的受命。而做神仙的，却想自己能够做回凡人，能够像凡人一样，享受七情六欲。
不管是凡人还是神仙，都是羡慕彼此的。
而穆雪清是真的有慧根，尚未成仙，便先一步看透了这些事情，省去了不少麻烦。
夜重华这个人平时都板正的很，甚至会给人一种不好接近的感觉。就连睡觉的时候都是板板正正的平躺着。
若不是苏蓁凑过去抱他，她甚至很怀疑夜重华是不是会一夜都不动一下。
他就不会觉得腰疼么？
苏蓁侧躺着，正好能够看到夜重华闭目养神的侧脸。他高挺的鼻梁在脸颊上打下了一层浅浅的阴影，倒是给人多渡上了几分温暖之意。
她笑了笑，伸过手去握住了夜重华的手，同他十指相扣。
夜重华最初还不知道她要做什么，被苏蓁握住了手的那一刻，便也安静下来了：“现在看来，这两个孩子还是在再向相反的方向走的，但愿能够一直这样下去吧。”
苏蓁点了点头：“若是能够不懂战火的解决三界的危机，也算是功德一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