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穆雪清兄妹看不见的地方,苏蓁也咬着一只梨膏糖慢慢地走着。
正午正是人多的时候,夜重华怕走散了,只好将自己的袖子递过去让苏蓁拉着:“吃完了便将签子丢掉,街上人多,当心扎到了人。”
苏蓁一抬手,木签子便在指尖化成了齑粉,顺着指缝滑落到了地上。
“我觉得现在咱们俩就像是不放心孩子独自出门的大家长,这样鬼鬼祟祟的跟着,委实有失形象。”苏蓁道。
听到这句话,夜重华可真是感动的快要哭了。
苏蓁什么时候也开始在意形象,体统了?这简直比太阳打西边出来还要让人惊叹不已。
镇子上的人不少,二人的容貌衣着皆不俗,自然是走到哪儿都引人的注意。在这世界,越是被人注意,便越是容易引起风波。
夜重华便捏了个决,隐住了二人的衣着相貌,也好不被人主意。
“你们可听说了,风神娘娘的授冠大典将在启明城举行,届时会有不少的仙家尊神到场,想必又是一场不夜盛会。”
“都说风神娘娘容貌迤逦,若是能去看一眼就好了。”
“那你还是别想了,启明城距离此处十万八千里之遥,这一来一回有多少的路程,又要有多少的凶恶猛兽?咱们寻常之人想要一睹仙家容颜,又岂是容易的?”
“说的倒也是,是我痴人说梦了。不过方才过去了一对男女,男子丰神如玉,女子容貌秀美,倒是天人之姿……诶,我怎么有些记不清那二人的模样了?”
夜重华的咒术能够淡化旁人心中对自己的印象,用在此时最合适不过。
苏蓁同他并肩而行,耳中听着那些传闻:“风神娘娘的授冠大会?这么说来,此时距离共工怒触不周山的日子,岂不是不足百年了?”
女娲补天乃是洪荒时期的事情了,当时的仙阶还不如后世完备,但也能说得上是各司其职。
风神娘娘于启明城授冠之事当初可是闹的沸沸扬扬的,就算是后世也有所记载。
只是这斑驳的史册所能记载下来的东西,与真实发生的事情总会多多少少有些出入的。
甚至也可以说,风神娘娘授冠大典,乃是当初共工怒触不周山的源头所在。没想到,时间竟将二人算送到了这个时间节点上。
苏蓁与夜重华对视了一眼,夜重华沉了沉眉头,接去了术法,走向方才在街边议论的那几个人:“这位兄台,请问这启明城该怎么走?”
模样好看的人做起事来总是事半功倍的。
这个年代民风淳朴,镇子里几乎都是相互熟识的人,甚至可以夜不闭户。遇上了不熟的人,自然是要多警惕一些。
可夜重华的容貌虽然一眼看上去便给人一种不好亲近的感觉,可他模样生的好看俊朗,自然也有人愿意帮忙。
方才议论的几人一看到夜重华,顿时觉得这怕是哪家的贵公子,连忙指路:“公子从东门出去,走过三城之后径直北行,不出半月便能看到启明城了。”
“多谢。”夜重华微微欠身点头,便要回去寻苏蓁。
“公子稍等。”那人突然又唤了一句:“公子是想要去启明城观风神娘娘的授冠大典的吧,若是如此便不用去了,已经赶不及了。”
见夜重华被人叫住,苏蓁便走了过来,正好听到了这一句便反问道:“先生何出此言?”
风神娘娘的授冠大典不出三五日便要举行了,二位就算是套了最快的车从这儿出发,想要赶到启明城也要三月有余。
等赶到的时候诸位仙家早已经散尽了,去与不去还有什么区别?
苏蓁笑了笑:“如此,那可就真是可惜了,多谢先生告知,否则我二人就真要白跑一次了。”
“举手之劳,何足挂齿。”男子对二人比了一个请的手势。
这么说了一会儿话的功夫,穆雪清兄妹早已经走远了。苏蓁施了个追踪术加诸在二人的身上,以便他二人有危险,自己也能随时感应得到。
“你怎么打算?”苏蓁问道:“要不要先去启明城观个礼?”
夜重华原本也正有此意,三五日的时间,去瞧一瞧在回来,这短短的几日时间穆雪清兄妹二人怕是还走不到东莱镇。
等观过礼后,再回来找那兄妹二人不迟。
夜重华原本便有此意,再听苏蓁的提议,自然一口答应了下来:“趁着这个当口,去东来城瞧一瞧倒是也未尝不可。若是运气好的话,或许还能解开不少以前不知道的密辛。”
“说的就是。”苏蓁说干就干,直接捏了一朵小云,向方才那人所指的启明城的方向飞去。
……
另一边,穆雪清兄妹已经出了城池。
洪荒时期的野兽横行,杀之不尽。女娲娘娘怜悯自己创造出来的孩子们,便用大法力化作城池,将山野间的猛兽全部挡在城池之外,将人困在城池里面。
若是没有写绝技傍身的人,走出城池十有八九会被猛兽围袭。好在兄妹二人修道多年,又有苏蓁留下的印记,这一路上凶猛的野兽都绕开二人,倒也算是安稳。
出城三日,当日带出城的口粮早已经用尽了,穆雪清只好动手打了只兔子去靠。
穆雪沁坐在河边,看着河水中映出的倒映,明亮的月轮被细细的波纹映的扭曲抽象,天上的星子却依旧明亮出尘。
“沁儿,里吃点儿东西。”穆雪清死了一只兔腿下来递给她,自己则是啃了兔头。
没有盐巴和调料的烤肉自然没什么味道,也没有多好吃,可比之这一路上带出来的干巴巴的干粮,确是要好上不少了。
想当年,二人从东来城一路到天山学艺走的便是这条路。孩童时期二人还不会狩猎,只能遇上城池便乞讨一些干粮带着,到了山野间,便挖一下田鼠,吃一些草根树皮果腹。
日子过得清苦之时,真的有想过生活艰难,还不如死了一了百了。
可现在艰苦的日子都已经过去了,过上了好日子,便有些舍不得现在的生活,舍不得身边的人了。
女孩子的胃口本就不大,吃了一只兔子腿便已经饱了。
穆雪清滤了一些净水灌在水壶中,又将烤好的兔肉在木炭上烘干,用装干粮的袋子裹好放在行囊中,已备猎不到猎物的时候果腹。
“现在再想起当初来,却也有一种黄粱一梦的感觉了。”穆雪清道。
穆雪沁当时年纪毕竟还小,记不太清当初的事情了,只是抱着哥哥的衣裳,昏昏沉沉的打着瞌睡。
“哥哥,我从没想过有朝一日我们还会回到当初的伤心地。当初婆婆逼着你我发誓,说一定要给父亲报仇,你还记得么?”
当然记得,那个雨夜穆雪清一辈子都不会忘记。
他平躺在草地上,望着苍穹之上璀璨明亮的星子,薄薄的嘴唇抿成了一条缝。
他有意将所有的艰难困苦三缄于口,只将这世界上的花团锦簇与美好讲给穆雪沁听。
风吹雨打,他可以去承受。可女孩子生来便是柔弱的,生来便是应该被保护的,他又怎么忍心让穆雪沁也活在这份痛苦之中?
“当时我的年纪太小,很多事情已经记不得了。哥哥,咱们的家,究竟是怎么没的?”
穆雪清的心中似乎又浮现出了那一夜的模样,倾盆大雨瓢泼而下,却浇不灭侯府的一场大火。
奔走之声不绝于耳,丫鬟小厮来回奔走,却不是为了救活。
那些恶仆,从未受过苛责,却也从未感念过主人家的恩情。帝王发难,抄家灭族,一场大火肆虐在侯府之中,恶仆却只想着抢走财物,无人顾念旧情。
官差衙役闯进侯府,父亲首当其中,母亲只好一手牵着他,一手抱着刚刚会走路的幼妹连连向后躲去。
“清儿,一定要好好活下去,带着妹妹好好活下去。”
“娘亲,我照顾不了妹妹的,你不要走……我要爹爹,我不想与你们分开。”
父亲犯了什么错?以至于抄家灭族?不过是因为忤逆了圣上的变法没便被安了一个谋逆的罪名。
他所挚爱的世人没有一人愿意为他说话,世人已经逆来顺受的惯了,也早已经习惯了这样的生活。
见身边有人过得好,不会想着怎样进步,让自己过得好,而是会想着怎样将那些比自己好的人拉下神坛来。
人都是自私自利的,人不为己天诛地灭,穆雪清早就知道了这个道理。
可他却宁愿一直自己一个人藏着掖着,也不想让穆雪沁知晓。
所有的苦难,他可以一个人去承担。而所有的幸福他都可以让给自己的妹妹。
只要她过的好,他便幸福。
“已经十多年了,当初的事情我也已经记不得了。”穆雪清说道,一偏头却发现穆雪沁早已经歪着头沉沉的睡了过去。
被钟爱的人总是幸福的,就这样一辈子被蒙在鼓里,也未尝不是一件好事。
穆雪清伸手拨了拨沁儿的额发:“你一定要好好地,我已经没有什么好指望了。母亲让我照顾好你,我一定会照顾好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