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那尊神方才说的话，明显是冲着苏蓁去的，他没办法回答。
苏蓁也是心下一惊，自从那金身睁眼的一刻起，苏蓁的身子便像是定住了一般，分毫不能动弹了。
那种感觉，就像是千千万万根金针刺入脑海一般，难以承受。
虽有阵法的加持和时空转换的压制，可能在法力上强苏蓁这么多的，也少有人在。
在原来的世界，能让苏蓁担忧的只有两人，一是西昆仑君，二是落月。而在洪荒时期，伏羲大帝和女娲娘娘一为创世神，一为守世神，也未必是苏蓁这个握刀之人的对手。
真正能有这般让她芒刺在背的法力之人……苏蓁似乎知道他是谁了。
她分毫不在意院中那人的下马威，只是轻笑了一声：“谁说修鬼煞之力的就不能护佑世界了？善于恶存在于心而不存在于法力，修的什么道法，又有什么关系？”
那尊神闻言，似是轻笑了一声：“那你如何证明，你便是心中存善而不是存恶？”
“凤凰一族乃是世间致臻致圣的一族，凤凰与我为友。琼玉乃是世间至洁，此时是我的夫君。我无法证明我是善是恶，难道尊神就能因为没发生的事情，而提前判了我的死刑么？”
未等那人开口，苏蓁却先一步打断了他的话：“杞人忧天，并不是圣人所为。担心的未必会来，反而会徒增损耗。而即将到来的，往往是人意想不到的。”
苏蓁轻笑了一声：“就如你今日轻看于我，焉知日后我不会是那个救世于危难之人。”
四下里一阵静默。
几位石先生在听到院中尊神开口的时候便已经跪地不起，此时一排排白胡子老头跪成一排，活像是一拍毛蒜头。
远处亦是一阵静默。
从这启明城落成以来，谁都知道赌石院中有一尊地位超然的大神，也都知道这位尊神是惹不起的人物，却还从未有人听到过这位尊神开口。
站在人群之内的伏羲和女娲望着苏蓁的背影，闻言，一时间也有些震惊。
这世间的黑与白，对与错，善与恶或许是没有泾渭分明的分界的，很多时候，都是相对而共生的。
善的人多了，不那么善的人，便成为了恶。
而恶的人多了，恶的少些的，便成为了善。
谁也说不清这条界限到底在哪里，就如现在的苏蓁所言，谁说修鬼煞者便不能保人世太平？真正左右人善恶的是心，而不是所修的道法。
修鬼煞者，也有行善之人。而修仙术者，亦不乏心怀叵测之辈。
女娲娘娘微微笑了起来：“倒是个有意思的人，不知这姑娘是来自于何处？若真如她所说，倒是个难得的人才。”
伏羲大帝就站在她的身边：“确实如此，只是这女子的身份……”
众人不知内情，只是懵懂的望着场中的三个人，不知所云。片刻之后，那尊神终于开口：“你们进来吧。”
这一句之后，再无声息。
第六层院落的结界就此开启，苏蓁与夜重华对视了一眼，并肩走了进去。
这一次，夜重华并未再装模作样的甄选石料，而是径直走向了一块石头。苏蓁连忙跟了上去，却见那石头不大，大概一个石凳的大小，看上去其貌不扬。
苏蓁不会认石头，便同凤凰给夜重华做些体力活。
他将那石头抬到了桌案上，看了夜重华一眼：“你就只选一块？”
“不急，剩下的两块一会儿再说。”夜重华的嘴唇有些龟裂起皮，苏蓁便接了一盏茶水递给他润了润喉咙。
石料不大，之前切出了不少的好东西，苏蓁却也从未见过夜重华有如此事态的时候。
这里面究竟有什么东西，能让夜重华如此侧目？苏蓁走上前去，还未等开口，夜重华却先她一步握住了她的手，贴在了石块上。
一瞬间，石头内部的结构展现在苏蓁的眼前。
原来，在他的眼睛里所看到的石料竟然是这幅样子么？难怪他能例无虚发的寻到好石料。
而真的看清的石料中的东西时，也如夜重华一般，惊诧了片刻。
石料之中，是一个不过巴掌大的蚌壳，蚌壳紧闭着不知里面是何模样，但是被封存在这石料之中这么多年，想必也早已经风华变干了。
可那蚌壳的周围，却围绕着一块极大的透明灵石，看上去与极北冰原内常年封冻的剑柄一模一样。
苏蓁瞬间便认出了这蚌壳的不妥之处，那气息……是淳敛光！
她几乎是在一瞬间便握住了夜重华的手臂：“这股气息，是淳敛光？她不是应该在北海禁地内么？”
“怕是被海浪卷到岸上来后，又裹了岩浆后被人拾到这儿来的。”夜重华道。
原来冥冥之中早有注定，二人会在此处相见。一枚被封存在岩石内的蚌壳，会在夜重华的刻刀之下重见天日。
苏蓁放开了夜重华，远远地退开，让他专心切石。
雕石刀刮掉一层又一层的粉末，夜重华从未如此小心翼翼过。外场的众人看到夜重华的模样，也跟着长长的吸了一口气。
所有人都以为，这一块石头即将开出什么天材地宝。
之前就连玄穹之石都被他放在手上随意的抛来抛去，丝毫不加在意，而今能叫他这般小心的东西，又岂会是寻常之物？
夜重华的额角渗出了一滴汗水。
苏蓁连忙上前，拈着衣袖替他抹了抹额头上的汗水：“若是累了便休息一会儿，切石也不是一蹴而就的。”
“放心。”夜重华点了点头，顺势一捏苏蓁的掌心，微微笑了一笑。
刀锋所过之处，灰白色的石屑簌簌散落下来，落了他满手满绣。
苏蓁就站在一旁，眼看着透明灵石被夜重华完完整整的取出来，四面八方一阵嘘声。
“果真是他……”苏蓁的声音微不可查，低的就连夜重华都听不到。
她双手捧起那块灵石，看着里面微微翕和着的蚌壳：“还活着，他还活着。”
蚌壳不过巴掌大小，透过羲和的蚌壳，已经能看到里面隐约的光彩。不难猜测道，里面已经孕育了一颗璀璨的斛珠。
“原来只是一枚蚌壳，这有什么好稀奇的，我还以为会开出什么天材地宝。”
“就是就是，这第六层赌石园内少有人入，想必有不少的天材地宝，这么半天，竟然就切出了这么一个蚌壳？”
“究竟还切不切了！”
那些声音苏蓁却充耳不闻，她双手捧着，一路走了出去，将这灵石交给了一名小厮。
潋滟着的柔光将苏蓁的双手和脸都映照的熠熠生辉，她轻轻地咽了一口唾沫：“麻烦……麻烦将这枚蚌壳放归到北海中，麻烦您了。”
那小厮年纪不大，听到苏蓁这句话颇有些诧异：“姑娘，这蚌壳外还有灵石呢，您不留下么？”
这枚蚌壳被封存在灵石之中这么多年，全都仰仗着这块灵石才不至于消亡。
此时将这灵石取走，不就是要了淳敛光的命么？若是就这样连着灵石全都交给这位小厮，怕是一转身，他便会将这块灵石转手卖掉。
还是等他们离开启明城的时候，再亲自将它送回到北海之中吧。
虽说灵石被开采出石皮之后便会消亡的特别快，可三两日总是能够等得吧。
苏蓁顿住脚步，一时间竟然也有些不知所措了。就在这时，一只修长的手伸了过来：“交给我吧，明日我们要赶回北海，正好将它带过去。”
闻言，苏蓁一抬眼，便见一张眉目如画的脸，眉若远山唇若点朱，一声青色麻布长衣朴实无华，却掩不住周身的尊神气质。
女娲娘娘……
“参见伏羲大帝，参见女娲娘娘。”一时间，四方皆拜服。
女娲娘娘依旧向苏蓁伸着手：“姑娘，你可信得过我？”
“我自然是相信的。”苏蓁将蚌壳恭敬的交到女娲娘娘的手上：“有女娲娘娘相送，自然是最安全不过的。”
女娲敛眉一笑，将整个蚌壳接到手上：“扫地恐伤蝼蚁命，爱惜飞蛾纱罩灯。姑娘虽修鬼煞道，却有向善之心，实在难得，不知姑娘是出自哪门？”
苏蓁默了默，总不能说自己是来自几万年之后的末法时代吧。
这实在是有些骇人听闻，怕就连伏羲大帝和女娲娘娘，都会将她当成是疯子吧。
她笑了笑：“英雄不问出处，我来自何处，都是没什么关系的。这蚌母孕生出来的斛珠，终有一日会修成器灵。我着实不忍心它蒙尘，这才想将之放归大海。”
蚌母被封存在石头里上万年尚有一息尚存，如此生命力，说它终有一日会修成器灵，也实在是有说服力。
女娲娘娘点头，将蚌壳收好，与苏蓁点头示意。
“这蚌壳是你切出来的，若是日后真的修成器灵，也该有个名字。姑娘交给了我，不如再给他取个名字，日后也好相认么？”
苏蓁突然想到万年之后北海禁地上的蚌壳，身子渐渐趋近于透明的淳敛光。
那一夕的光与尘，渐渐化作记忆中再难忆起的光点。
“就叫淳敛光吧。”苏蓁说道：“蚌母孕生斛珠，终有一日会尘尽光生，照破山河万朵。我惟愿他敛尽光芒，一世安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