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出西昆仑山，恰见落月站在山外的石阶上，一身张扬的红与四周茂盛的苍翠显得格格不入。
苏蓁扫了他一眼便径直走下石阶：“走吧，我们直接去须弥山。”
“看不出来，你对这西昆仑山的感情还颇深。”见苏蓁冷眼相对，落月连忙举起双手做投降状，笑了一声：“我没有别的意思，既然你不爱听，我便不说。”
苏蓁闻言，这才没有发作出来。
对于她来说，西昆仑是世间最为圣洁清净之处，不允许任何人玷污。
短短几日时间，落月入驻冥府的事情便被传的沸沸扬扬，几乎人尽皆知了。
一些小的仙门世家紧急投靠大的仙门，在危机到来之前，先给自己找好了强有力的靠山。
虽然说，在苏蓁与落月的力量之下，胜负还是呈一边道的架势。可一众人一起死总部一个人死更有心理安慰一些。
谁都不愿意自己做那可怜的出头鸟。
这一路上，苏蓁乘着骨龙，落月踩着乌云，身后是浩荡的十万魔君，引得人人避退。
眼看，便到了西天梵境的地界，远远便能看到虚空中盛开的硕大金莲与隐约传来的梵唱之声。圣洁的佛音涤荡人心，可苏蓁听在耳中，就只觉得心烦。
她撑开一层光罩将自己和骨龙笼罩在其中，将那些扰人的声音全部屏蔽掉。
“等过了今天，便再不会有这扰人的佛音来烦你了，你放心。”落月说道。
苏蓁早就料到了，自己撑起来的光罩就算是能够屏蔽佛音，也屏蔽不了落月的声音，果不其然，自己的想法这么快便得到了验证。
落月还真足够讨人厌，总是能轻而易举的激起苏蓁心中的火气。
“我与西天梵境没什么交情，但我要去问清楚一件事，佛祖那个老秃驴，你先不要动他。”苏蓁说道。
落月一笑，走进了苏蓁一点：“当然，只要是你的吩咐，我都会无条件的服从。”
苏蓁最不喜的便是他这满口跑胡话，闻言偏了偏头，用颇为认真的眼神看向他：“若是我吩咐你现在去死呢？你也无条件服从。”
“唔，你可真是绝情，三界还未一统，你就打算狡兔死走狗烹了，难道就不怕伤了我的心么？”落月脸上是假装的受伤，看的苏蓁不由得反胃。
他的油嘴滑舌明显的很，叫人看一眼就知道绝对不会是真话，只不过是逢场作戏的戏码。
苏蓁不喜他的轻佻，更不喜落月这个人，对他说话也从来都不会客气：“本就是不牢靠的结盟关系，说不定哪一天就彻底分崩离析了。怎么，别告诉我你是认真的。”
苏蓁轻蔑一笑：“我可是会瞧不起呢的。”
落月摊了摊手，表现出一副对苏蓁放纵到了极点却又无可奈何的神情。
假惺惺的人一旦脸上长成了假面，再想要摘下来可就不容易了。苏蓁不再理会落月的假惺惺，直接驱动骨龙向前飞去，将一众魔兵全都甩在了身后。
就当是眼不见为净了。
前世今生，统共一万年的跨度，苏蓁也只来过这西天梵境两次。
上一次，是被地藏王菩萨带来的，若不是谛听时时相护，怕是就要将性命丢在这儿了。
她这一生，幸得夜重华，西昆仑君等人的庇佑，几乎是没吃过什么苦。而这一辈子所有的苦，都在梵境尝尽了。
这是她一辈子不想再来的地方。
佛音梵唱在她的耳中与蚊子嗡嗡没有什么区别，都觉得讨厌得很，不仅不能修身养性，还会扰的心神不净。
苏蓁驻足在梵境之外，望着金灿灿的天顶站住了脚步：“你带着人进去吧，我稍后再来。”
“怎么，临门一脚的时候后悔了？我记得你可从来不是这样的性子。”落月倾身上前，伸出一根手指勾住了苏蓁垂在身前的一缕发：“你不是向来心狠么？”
“心狠？那只是分同谁想比罢了。若是与你相比，我自愧不如。”苏蓁冷哼一声，转过头望着瓣瓣凋零的金莲：“我只是不想再去看血了。”
她这两世，无时无刻不是生活在血与战争之中。就算是曾经杀人如麻，也不能改变她在见了血之后会做噩梦的事实。
可现在，就连夜重华都不会再来安慰她了。
诸佛尽在须弥天顶，无一人缺席，似乎早就料到了苏蓁二人第一步便会来须弥山。
两刻钟后，苏蓁踏着时而飞溅出来的赤金色液体一步步的走上须弥天顶，脚步不急不缓，就像是初春赏花一般步履轻慢。
“苏蓁！苏蓁你知不知道你在做什么！你疯了不成！”谛听一边杀着魔兵，一边对苏蓁大声喊道。
这满眼金黄色的殿宇，是苏蓁的噩梦所在，她一生一世也不想在看到的地方。
苏蓁并没有回答苏蓁的话，可就算是视线的余光扫过，也足以看到谛听的身上早已经溅上了鲜血。
不知是他的血，还是别人的。
她招了招手，天顶之上的金钟便脱离了佛祖的掌控，乖觉的飞向了苏蓁。
苏蓁伸手一指，金钟便顺着她手指的方向落了下来，将谛听罩在了金钟之中。
她眼角下的魔纹闪了闪，目光终于落在了不那么仙风道骨的佛祖身上，刚要开口，却被谛听砸着金钟的声音轰然打断。
苏蓁也不在意，扬手给金钟隔了音。她也不怕会伤了谛听，反正怎么在这金钟之中保护自己，谛听再清楚不过。
他早就有经验了。
“佛祖当年说佛前见血是为大不祥，今日我便将血海送来给佛祖瞧瞧，究竟是我不祥，还是这天道不公。”
“阿弥陀佛。”金莲台上，佛祖端坐：“苏蓁，万年前能及时直战，你功不可没，为何今日又要重蹈昔日覆辙，三界何辜？”
苏蓁最厌恶这些道貌岸然的说辞。
就好像，这全天下之人都是有罪的，就只有须弥天顶之上的佛陀永远纯净无暇，永远是这世界上最大慈大悲的人。
可在苏蓁的心中，这些佛陀就与凡世的江湖骗子没有什么两样。
佛度苦厄，却不能渡她。
这世间从来都是不公平的，苏蓁也早已经习惯了这种不公平了。
在不公平之中，让自己活出公平，那才是本事。而靠人的怜悯过活，终究不会是长久之计。
苏蓁仰起头望着金灿灿的金莲：“佛祖可还记得，当初在须弥天顶之上，我带走谛听前，您问了我三个问题，您还记得都是什么么？”
佛祖皱了皱眉头，双掌合十缓缓闭眼，并未答话。
“您问我何为天道，何为正邪，何为对错。这三个问题，这么多年来我一直藏在心中，试图找到合适的答案来回应您。而今天，我带着答案回来了。”苏蓁笑说道。
“天道，正邪，对错都不过是弱者的说辞罢了。在强者的眼中，没有丝毫的用处。”苏蓁的指尖划过金莲的莲瓣儿，指尖所过之处，就连佛祖坐下的金莲都被烧的焦黑。
阎君之尊的煞气，就算是世间至洁之物也承受不住：“现在我有了力量，就算是天道都不能奈何于我，这个问题对我还有意义么？”
“阿弥陀佛，苏施主，你心中尚且存善，没必要与邪物同流合污。”佛祖看着苏蓁，目光慈悲。
苏蓁冷笑一声，猛地将两侧的金佛与魔兵全都扫了出去：“心中存善？佛祖，您是想用这种无聊的谈判来解决问题么？您觉得可能么？”
“在这个世道，只有强大才能有足够的力量为自己说话，弱者只能汲汲于世间不公，却无力阐述罢了。”
她目光扫过在场的诸多神佛，多数都有些狼狈，更多的是已经身负重伤。
苏蓁没有丝毫怜悯之心，看了落月一眼，甚至没有问他的意见：“你想要于我谈条件，可以，今日我可以不斩尽杀绝。”
“我只问佛祖一个问题，昔年凤凰蛋落入千丈幽冥之下，佛祖哀其蒙尘，而亲自接回了西天梵境，受封凤凰明王。
凤凰明王金火灼世，可涅槃重生。距离万年前的那场大战已经过去了一万年，凤凰却还是没有丝毫涅槃的迹象。我只想问，凤凰涅槃的契机，究竟是什么？”
佛祖似是早就料到了苏蓁此行会有这一问，并未急着回答。
现在须弥天顶上的诸佛大多数不知道万年前那一战的密辛，也不知道凤凰与苏蓁之间的因由，还以为苏蓁是要利用凤凰，便全都对她怒目而视。
苏蓁也懒得解释，只是静静地等。
她也不着急，反正佛祖是一定会告诉她的，一个根本不会伤害凤凰的苏蓁与座下十万佛陀的性命，但凡是个张脑子的人都会权衡利弊。
“佛祖！凤凰明王英灵在天，乃是护佑三界的大英雄，您可千万不能告诉她啊！”
一名佛陀刚一开口，便被苏蓁伸手一指。一道黑气瞬间射了出去，洞穿了那佛陀的心脏。
赤金色的鲜血汩汩流淌的出来，一直蔓延到了苏蓁的脚下。
这下，满殿神佛再无一人敢有微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