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都是这样，若是只给糖吃，那时间长了便一定会侍宠生娇。如果是打一棒子再给一颗甜枣，那便会乖觉听话的多了。
帝王心术，无过于此。
苏蓁也曾身为凡世的皇后，对这些捭阖之术再清楚不过。所以并没有直接上西天梵境来问，而是将这佛门清净之地先杀了个落花流水，再来给他们些甜头吃。
一次性便喂饱的狗是不会听话的。
佛祖看着倒在地上那尊佛陀心口上的血洞，双手合十低低的念了一声“阿弥陀佛。”
……
从西天梵境出来，苏蓁将金钟扣在掌心，随手收在了虚空之中，手上把玩着一滴晶莹剔透的凤凰泪。
那是刚从佛祖那里拿来的，能让凤凰涅槃的“契机”
“没想到你与凤凰的感情还很深。”落月与苏蓁并肩而行，看着她手上的凤凰泪：“我觉得你应该与我是一类人，为达目的不择手段。夜重华陪了你这么多年，也不也是说弃就弃？”
苏蓁杏眼一横，落在落月的身上，不免多了几分轻视的意思。
她看着落月，却寒声一笑：“从一方面来说，我与你确实是一路人，为达目的不择手段，甚至可以做出不少伤天害理的事情。
不过从另一方面来说，你我也不是一路人。我的目的，便是保护好我身边的人，让他们能快乐的生活。而你，呵，你谁也不爱。”
苏蓁这话并没有说的太重，可落月听在心中，却无端觉得像是在心头最柔软的地方打上了一根硬楔。
就像是柔软的蚌壳，被无端绞入了一捧砂砾，虽说难忍却也不得不忍受。
落月对谁都没有什么好脾气，甚至可以说是反社会到了极点，
可对苏蓁，他却像是有用不完的精神和力气似的，总而言之，就是喜欢的很。
他倒也还能笑出来：“我不爱这世间万物，生命在我眼里，与草芥也没什么两样，但是我心中喜欢你却是真的。”
苏蓁转过头：“是么？”
“自然是真的，我对你的爱，绝对不会比夜重华对你的爱少。”落月走上前，伸手想要摸苏蓁的发丝：“我做这一切，也都是为了你。”
苏蓁无情的将他的话打断：“我讨厌你也是认真的。”
言罢，她乘上骨龙，头也不回的向幽冥地府的方向飞去。
苏蓁不想去思考落月的话是真情还是假意，反正在她的心里已经给落月判上了死刑，就算是他今天改邪归正立地成佛，甚至为了她的一笑自杀谢罪，苏蓁都绝不会回头看上一眼。
当然，苏蓁还没有自恋的觉得自己会有这么大的魅力。
三毒贪爱，嗔怪，痴愚，若说他对苏蓁有些感情倒也无可厚非，毕竟人只情爱也是三毒之一。
只不过，这样的人间情爱，苏蓁承受不住罢了。
掌心中死死攥着的凤凰类有些灼烫，就像是着了火一般。
凤凰类乃是凤凰的本源，铭刻凤凰的前世今生，也是凤凰涅槃最重要的契机。苏蓁现在握在手中，却突然有些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骨龙盘旋在昆仑山附近，苏蓁攥着凤凰泪，却不知自己该不该落下。
凤凰涅槃归来，她要怎么解释？解释是自己与落月结盟打上了须弥山，这才拿回了凤凰泪助他重新涅槃？
苏蓁真怕凤凰刚一涅槃，就要被自己这话给气死了。
她坐在骨龙颈上想了好一阵，最终也没想到双全之法，只好将那滴凤凰泪妥善收好。
“凤凰，你放心，我迟早是会来接你回去的，只不过不是现在而已，你一定要等我。”苏蓁道：“等你回来的那一日，一定海燕清河，三界和安。”
一日消磨，已经月上中天。
清晨之时答应了夜重华今晚回去陪他，那便如论如何都要赶回去。
苏蓁在昆仑山消磨了大半日的时光，也是时候该回冥府了。就算是不知道怎么面对夜重华，也不能一直这样躲着不是？
千丈幽冥之下，依旧是原来的模样。
鬼差三三两两的凑成一队，无声的巡逻，给这本就寂静的夜晚更添上几分静谧。
回到冥府，骨龙下意识的想要跟着苏蓁一起离去，苏蓁一眼便看出了他的小心思，直接将骨龙留在了原本幽冥禁地的位置。
“你不是我想找的那条龙，我也并不喜欢你，你知道我的意思。你若是听话些，我就将你留下。如若不然，你知道我从不手下留情。”
骨龙颇为委屈的叫了一声，似乎是因为苏蓁的冷淡很是伤心。可他的目光一触到苏蓁冰冷的眸子，便也不敢再对着她撒娇了，只好委委屈屈的趴在了冰冷的地面上。
苏蓁转头看了它一眼，见他没有再跟上来的意思，这才放心离去。
一条骨龙而已，智商不过是凡世五六岁孩童的水平，对她不至于有什么危害。
苏蓁不让他跟上来，不过是因为怕夜重华看到了它想起来万年前那条骨龙罢了。夜重华的心神本就不是很稳定，若是在这个节骨眼儿上再刺激他，苏蓁也不敢想像会有怎样的后果。
回到了冥府正殿，苏蓁掏出了袖中的金钟放在地上，低低的念了一声咒语。
这是金钟是梵境佛祖独用的法器，就算是须弥天顶的金佛也不能催动，可此时苏蓁一念咒语，金钟竟然神奇的变大了。
在强大的法力之下，就算是再强大的法器也不过是一堆破铜烂铁。
谛听腰间别着他那支紫玉长笛，不吵不闹地蹲在地上，就算是苏蓁掀起了金钟，他也一动不动，像是故意在和苏蓁怄气一样。
他确实是有些小脾气的，这件事苏蓁很久以前就知道，很多时候甚至愿意纵容着谛听的这些小孩子性子。
此时见谛听生气，苏蓁走上去拍了拍他的背：“好了，别生气了，我将你关在金中之中，只是不想伤害你。”
“你不想伤害我，便去伤害那些无辜的佛陀吗？你知道的，他们都是慈悲为怀的仙人，从来都没有招惹过你，你为什么非与须弥山过不去？”谛听语气激动地说道。
苏蓁知道他是在耍小脾气。也不同他怄气，索性便哄着他：“我知道你一直生长在须弥山，也愿意相信须弥山上的那些佛陀，都是心中存善地。
可是谛听，这世界上没有完全善良的人，就算是西天梵境的佛祖也不行。人不为己，天诛地灭，这样的道理你总该明白。我这样做，有我的原因。
就算是神仙也不能让所有人都觉得幸福，我也不能。所以我只能保护好对我来说重要的人，你是，凤凰是，夜重华也是。所以，你不要逼我了好吗？”
谛听目瞪口呆的望着苏蓁，就像是没听懂他在说什么一样。
几十年的时间弹指一瞬，谛听一直知道，就算是沧海桑田也可以瞬间变化，人的性格自然也没有一辈子不变的道理。
他只是没想到苏蓁会变得这么快，也没想到他竟会变得这么彻底。
就像是一日之间被人夺舍了一样。
就算是过去这么多年，谛听依旧能想起当时的苏蓁。
他似乎生来就是不一样的，当日十八层地狱倾颓，整个幽冥地府都乱成了一锅粥，成千上万的鬼魂逃到凡间，眼看便要给三界带来巨大的灾难。
可他却丝毫不慌，就像天生带着沉稳的气势。当时的她一身白裙站在血海之上，就算是面对着阎君与梵境的佛陀，也岿然不惧。
谛听一辈子都记得那双清澈的眼睛，在须弥山天顶的日日夜夜，二人总是在一起的。
一起闯祸，一起摘果子吃，甚至最后因为杀了澜黎而佛前见血，责罚二人都是一起受的。
他曾想，自己就算不会是苏蓁最爱的人，也一定会是最了解他的人。
可现在，谛听不确定了，他有些看不懂苏蓁究竟是怎样的人了。
那张叫人神魂颠倒的皮囊之下，究竟是他所心爱的那颗心，还是与落叶一样，为了达成自己的目的不择手，段妄图倾覆三界的狼子野心。
这样的苏蓁让帝听觉得陌生，他甚至觉得，自己从来没有了解过她。
谛听突然紧紧地抓住了苏蓁的手，像是溺水的人抓住了救命稻草。纵然不牢靠，也总要好过绝望。
“苏蓁，我知道你是有苦衷的，你告诉我，就算是刀山火海，我也可以陪你一同闯下去。”谛听的眼睛期冀的望着苏蓁：“你知道吗？这样的你让我觉得害怕。”
听到谛听这样的话，就连苏蓁也深深觉得心疼。
可这世间的是非对错，本就没有那样泾渭分明的分界线。真正的史书工笔，不过是成功之人写下的，流传给后世之人的笑话罢了。
她也想对的起三界，对得起众生，对得起所有爱自己的人。
可是，谁能想到她的心里到底有多痛呢？
不过是一群没有经历过的人用嘴说出来的，连自己都不能欺骗的话罢了。
苏蓁不想听，也懒得听。
“不论如何，昔年你那样照顾过我。这份情份，我深深的记在心间，永不会忘。”苏蓁说道：“最近外面不安全，你就留在冥府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