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凡长了眼睛的都能看的出苏蓁和以前不一样了,不只是衣着习惯,就连身上的气势都与原来天差地别。
时刻透露出一种,叫人觉得危险的气息。
珑日胧月万没想到自己方才议论的人就站在门外,一瞬间吓出了一声的冷汗,就连手上的托盘也险些掉到地上。
二人连忙回想了一下方才在厨房里有没有说苏蓁的坏话,这么一想,刚刚消下去的冷汗又爬了一背,湿淋淋的黏在衣服上,难受的很。
不过此时,谁都没有心情顾及这份难受。
倒是珑日更机灵一些,连忙一蹲身行了个福身礼:“苏姑娘是来给阎君大人端药的么?药已经煎好了,奴婢们这就送过去。”
说这些话的时候,珑日觉得自己的声音都在颤抖,生怕苏蓁一怒之下,直接将自己毙于掌下。
且不说现在,就算是夜重华还是阎君的时候,君上随便打杀了一个下属也不是什么值得深究的事情,下人们心里有什么苦,只能往肚子里咽。
好在夜重华虽说不好相与,却也不是什么残虐不仁的暴君,没有随意打杀下人的癖好。
可现在却不一样了,这短短的几日,但凡有点儿眼力见儿的人都能看出苏蓁的喜怒不定。
落月更是如此,他想要杀人,几乎可以不用理由。
甚至是,上一秒还在开心的说说笑笑,下一秒还在说笑的人,便已经成为地上的一截尸体了。
二人动也不敢动,更不敢抬眼看夜重华,只是垂着眼,瑟瑟发抖的望着苏蓁陌生的紫红色衣角。
似乎一身的血液都凝固到了头顶,压的整个人都有些头重脚轻。
“记得让阎君向吃块糕垫垫肚子再用药,空腹喝药会腹痛。”苏蓁似是什么都没听到一般,起身走进了厨房:“待会儿唤人替我抱一捆柴过来,麻烦了你们了。”
珑日胧月闻言,终于长长的舒了一口气。
原来苏姑娘也是方才过来的,并没有听到二人的交谈,二人这才彻底放下心来。
珑日得意的向胧月挤了挤眼睛,幸亏方才她聪明,这才没有露了馅儿。胧月见状,连忙拉了珑日一把,二人并肩离去。
厨房里,苏蓁自己点了火烧水,先将排骨下锅煮熟,准备待会儿做几道拿手的菜。
她独自坐在灶台前的小马扎上,往着里面噼啪燃烧的火苗添了一捧柴,却猝不及防的被溅出来的火星烫了一下手背。
苏蓁连忙抽手,吹了吹烫伤的位置,起身舀了一勺水顺着手浇了下去。
她从小便是如此,心不在焉的时候,便很容易弄伤自己。不过好在他从小到大都没什么烦心事,像这样心不在焉的次数,几乎一只手都能数的过来。
手背被溅上火星的地方火烧火燎的疼,毕竟就算是神仙,也不是全无痛感。
可这能怪谁呢?还不是她自己的问题?
苏蓁捧着手,默默地怔了半晌,还是坐回到了灶台前继续生活。手背上的烫伤却有了愈演愈烈的趋势,不多时,竟然鼓出了一个小水泡。
她还记得上一次,在西昆仑山的厨房里,二人做着鲜花饼,却扬了对方满头满脸的面粉。
当时二人闹的太开心,她膝盖一不小心便撞到了身后案板的尖角,顿时疼的弯下身子去。
苏蓁的体质特殊,皮肤嫩得很,平日里磕一下碰一下都会淤青发紫好几天才能恢复,本身便是不耐痛的体质。
她这么一弯腰,夜重华倒是先慌了神儿,连忙上前来扶她。
那一日的鲜花饼倒是做出来了,只可惜面发的太久,味道便有些绵软,失了苏蓁往日的手艺。二人索性将那一盘子蒸的面无全非的鲜花饼当了夜宵,背着西昆仑君开了小灶。
当晚,夜重华将她的腿横在自己的膝上,给她揉了小半个时辰的膝盖。
他眼睛里的心疼不是假的,爱意也不是假的。
这也正正中了那句话,若是真的爱一个人,就算是嘴上绷得住,也会从眼神里流露出来。
夜重华对她,便是如此。
而今,她烫伤了手却只能一个人藏着,再没人给她揉给她吹了。可这又能怪谁呢?就如胧月方才说说的,一直是她亏欠夜重华的,而不是夜重华亏欠她。
烫伤的水泡不大,她的衣袖又长,向下拉一拉便能掩住手上的伤痕。
可此时毕竟不方便,苏蓁早就将两边袖子都束了起来,此时看着手背上的一处红色烫伤,未免突兀。
锅里的排骨煮的时间差不多了,苏蓁起身打算将煮熟的排骨先捞出来,再重新放调料下锅烹炒。
赶巧不巧,胧月便在这个时候带着人走了进来。
她退开一步,给前来送木柴的鬼差指了位置,又对苏蓁行了个礼:“苏姑娘,奴婢让人将木柴送来了,可还需要奴婢做些什么?”
“不用了,你也回去休息吧。”苏蓁将排骨捞出,放下手上的漏勺时,正好露出了手背上的伤痕。
胧月眼尖,一眼便看到了那块刺眼的红,连忙走了过来捧住苏蓁的手。
“这是方才烫到的?苏姑娘快放下吧,一会儿我来做。”她转身道一旁的架子上拿了一盒烫伤膏过来,伸手挖了一块涂在苏蓁的手背上:“您原本便皮肤白,若是落了疤就坏了。”
苏蓁被她握着手涂药,恍然之间,心头像是涌上了一股暖流,仿佛又回到了那些她什么都不知道,与夜重华两个人守着一株桃树便能安心度日的时光。
那些岁月虽然平淡,却是她最不愿忘却的。
苏蓁待她涂好了药便抽回了手,安慰了胧月一句:“没什么的,这点儿伤不算什么,过几日就好了。”
“若是君上看到了,那得多心疼啊。”胧月说完这一句,才反应过来不对劲儿,慌乱的看了苏蓁一眼,生怕自己说错了话引得苏蓁不悦。
这一系列的动作苏蓁都看在眼中。
平日她不算是个不好相与的人,养胎的时候夜重华怕她无聊,便着了这两个侍女来陪她解闷儿,当时三人也算是熟络,断不会因为苏蓁的这一句话便心生恐慌。
怎么短短的几日时间,便变得物是人非了呢?
苏蓁微微挑着眉梢看了一眼胧月,开口问道:“你是在害怕我?”
“奴婢没有。”胧月嘴上这么说,身子却有些微微的发抖,一眼便知她是真的在恐惧。
贪生怕死是人之常情,谁都想好好活着,就算是蝼蚁尚且贪生,更何况是一个没经受过什么风浪的侍女呢?
苏蓁原本没有苛责的意思,此时却害怕自己真的吓到她了,索性转过身子烧油炝锅:“不是什么大伤,别告诉阎君,我也怕他担心。”
“是,奴婢知道了。”胧月应了一句,见苏蓁再没有别的吩咐,忙不迭的逃走了。
想必现在,在这些幽冥鬼差的心里,苏蓁就是个抢了夜重华的权利去帮助外人,时刻会爆发的忘恩负义的洪水猛兽吧。
这不,不只是珑日胧月,就连小黑和小白都不再来寻她了。
苏蓁眸光沉了沉,便不再多想,起锅倒了些油,又添了小半碗冰糖进去。见冰糖彻底融化在锅中,这才放入方才便煮熟的排骨,嫁入各种调料,葱姜八角等调味。
糖醋排骨重要的便是烧糖的火候,糖若是烧的轻了,做出来便会有一股生油味,呛嗓的很。
若是烧的重了,还会有一种极轻的苦味,虽不算难吃,但口感上也绝不会好吃。
当初还在闺阁之中的时候,苏蓁为了这道糖醋排骨,可是同她母亲汝南王妃学了好久,才算是彻底将这一门手艺给学到手的。
说来,这糖醋排骨也算是苏蓁比较拿手的几道菜之一了。
排骨入锅后便一直焖着等待入味,苏蓁烧热了另一口锅,做了一道小炒肉,并着一道清炒笋尖和一道凉拌瓜丝,一起放在托盘上端到了夜重华的房中。
夜明珠的光华足以映亮半个房间,光线却仍旧有些暗。
苏蓁回脚勾上门,将手上的东西尽数放在了桌子上,又撑开了房间的窗子放了阳光进来,这才支了张小桌子,放在床上将饭菜摆了过去。
“我今天超常发挥,糖醋排骨的味道特别好,你尝尝,啊。”苏蓁提筷夹了一块,凑过去便要喂夜重华。
阎君大人刚开始还躲了躲,可苏蓁不依不饶的凑了过去,直到排骨上的酱汁沾到了他的唇,夜重华才无可奈何的就着她的手尝了一口。
苏蓁连忙将碗筷布了过去:“等吃完了饭,咱们歇一会儿,我陪你出去走走。之前放在灵泉里养着的神农草应该也长成了,等过几日,一定能治好你的眼睛。”
夜重华提筷的手一顿,却是莫名其妙的望着苏蓁,像是没听懂她在说什么似的。
若是苏蓁此刻抬头,便一定会看到他眼底那点点破碎的浮光。
她就这么着急要同他划清界限了么?是不是,将这一切欠他的都还给他之后,她便也要跟着离开了?
夜重华嘴唇动了动,最终却还是将所有的苦水都咽了下去。
若是放在以前,他或许还会说个明白问个清楚。可现在呢?他不过是一个李代桃僵的赝品罢了。
有什么资格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