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裳唇角血沫一阵阵的涌出来,顺着脖颈晕红了衣领。
她挣扎着去抚扇面上绘着的那女子的画像,唇角终还是缓缓一勾,攒出了三分笑意。
“世间安得双全法,不负江山不负卿。花效……我来陪你了。”
她的眼角渗出了两滴晶莹,缓缓的滑到两侧的鬓发之中,最终销声匿迹。随即,她的发梢、双手指尖和双脚渐渐的化作光质,一点点的消散在了虚空之中。
凡人都羡慕神仙,觉得神仙的寿命是没有止境的,可以永远的长相厮守下去。
可很多时候,神仙也很羡慕凡人。至少凡人死了,还可以期待来世再见。可若是神仙死了,便是魂飞魄散在这三界之中,再也没有重生的机会了。
不管是寻常的幽冥鬼差,还是万人之上的西昆仑君,谁都逃不过这样的宿命,最终还能怪谁呢?
怀中沉甸甸的重量最终消失无踪,苏蓁望着自己掌心上的血迹,片刻后,拿起了那柄沾了二人鲜血的折扇,缓缓的站起身来。
“你也不必这样看着我,若不是她对我心生恨意,我又怎么会去理会她?”
落月一脸无所谓的样子,施施然的理了理自己的衣袖,随即一摊手。
“你知道我这个人的,旁人若是不对我心怀恨意,我便懒得主动去找什么麻烦。你别说是我冤枉了她,我本身便能吸收这世间的三毒浊息,我感觉得到她的心绪。”
苏蓁几乎只咬着牙,一个字一个字的蹦出话来:“所以,你就杀了她?”
落月一笑:“难道这样的理由不足以让我杀了他么?苏蓁,你真的是太天真了。看在你我关系这么好的情分上,我便友情的再给你上一课吧。”
言罢,落月走过去,几乎是贴着苏蓁的耳廓说道。
“千万不要留任何一个对你有所仇恨的人在这世界上,要知道,星星之火可以燎原。看着不起眼儿的蝼蚁,指不定什么时候便胆大包天的反咬你一口呢?”
落月说着,身子却蓦地向后一闪,躲开了苏蓁迎上来的闪亮刀锋。
“看吧,我怎么说的?平日里我对你这么好,你便是如此回报我得。罢了罢了,这若是旁人,此时早就被埋进黄土里了,谁叫我这么喜欢你呢?”
苏蓁冷笑着说带:“喜欢?丢不起,你的喜欢我承受不起。”
她嘴上说着,手上的动作却没闲着,直接又是一刀,顺着落月的脖颈砍了过去。
落月身子柔软的向后一仰,躲开了苏蓁的攻击,脚下却骤然腾起了一簇红莲业火,险些烧着了他的衣角。
苏蓁很少这么真刀真枪的动手,特别是二人口头上结盟之后,便更没有这么不顾及后果的动手了。
就连苏蓁出刀的时候,落月都还以为苏蓁只是生气,泄一泄愤就没什么了。
可红莲业火灼灼的烧了起来,落月这才真的变了脸色。
二人都不是什么好说话的脾气,真正动了气的时候,能动手便绝对不动口。
红莲业火能够焚尽世间万物,就连落月也不得不接连避让。可苏蓁这一次是真的下了死手,落月每一处落脚,脚下便立刻燃起一簇红莲业火。
苏蓁生于冥府,可以说,这幽冥便是生她育她的温床。这里是她的主场,在冥府时,苏蓁能够释放出来的力量最强大。
这就与夜重华在凡世时法力会受到压制,在天柱山时,法力能够释放到最大的效果是一个原理。
而斩魄刀,也是苏蓁的一根骨头所化,更是她胸腔中保护心脏的那根骨头。
落月本就失去了出手的先机,而今更是无力对付苏蓁,只能一节节的避退。
二人一路从冥府正殿打到彼岸花海上,丛丛彼岸花海红肥绿瘦,突然腾起一节节褐色的藤蔓,捆绑向落月的脚腕儿。
属于阎魔苏蓁的力量终于彻底释放了出来,莫说西天梵境的佛祖,亦或是九重天上的天帝。就连三毒浊息凝灵而生的落月,都要避其锋芒。
落月拧着眉头,在这等时候,他最不想对上的便是苏蓁。
他连忙双臂一挥挡在身前,双臂广袖之中腾出一束束的黑气,将他重重地包裹保护了起来。
“苏蓁,你真想赶在这个节骨眼儿上和我撕破脸么?不过是寻常的鬼差而已,你想要,我连整个三界都可以拱手相让,你就是这样回报我的?”
落月的声音终于有了些愤怒,与他平日不笑都沾染上三分笑意的性子有些格格不入。
苏蓁冷哼一声,手中的斩魄刀直接挥了过去,一刀斩进了落月周身的黑气之中。
顿时,一股压力扑面而来,苏蓁只觉得手腕儿一麻,手上的斩魄刀似是砸在了铜墙铁壁之上,虎口瞬间开裂,渗出了汩汩的鲜血。
苏蓁自知自己此时不是落月的对手,她也不恋战,直接将长刀抽回来,却带出了一缕发丝。
“我立尊神之誓,今生今世,我婀娜不能杀你,誓不为人!”苏蓁声音冰冷至极,手中的长刀直接带着那缕发丝钉在了地上,转身头也不回的离开。
落月周身的黑气渐渐散去,露出了那红衣黑发的身影。
他周身气质冰寒,高高挑起的眼尾透着一点水墨晕染开一般的微红,怒瞪着苏蓁离去的方向:“苏蓁,你不要得寸进尺。”
“落月,你真该庆幸其实一个无心之人,体会不到我现在的感觉。”苏蓁掌心一展,钉在地上的斩魄刀霎时飞回到苏蓁的掌心中。
她眼梢一挑:“你这一辈子都不会有亲人,不会有朋友,永远茕茕孑立的活在这世界上,生不带来死不带去。就算是有朝一日彻底死去,也不会有哪怕一个人为你掉眼泪。”
“记住这句话。”苏蓁回眸,目光刀子一般的落在落月的身周:“你会是这世界上最贫瘠的人。”
“你以为,我稀罕么?”落月冷笑一声,抬手凝了个气团,重重的砸在了忘川之中。
忘川上,水花四溅,扬起了一人余高的大浪重重的拍击在岸上。
那些弱肉强食的鬼魂全都畏畏缩缩的躲在水下四散奔逃,一时间,原本鬼号之声不绝于耳的冥府瞬间鸦雀无声。
虎口处的鲜血淅淅沥沥的淌落下来,砸在墨色的礁石上,晕出了一个个的小血坑。
她的血本身便蕴着极其强大的煞气,此时落在地上,未免腐蚀地面上的礁石。
苏蓁看着那道深深地口子,最终也只是抬起手来放在唇边轻轻的舔了舔,再也没有说话。
她终究还是茕茕孑立的行走在世间,那些她认识的亲人朋友,全都在以各式各样的方式,一个个的远离他而去。
而她却毫无办法。
不,她还有夜重华。就算是谁都离开了,夜重华也不会的。
他曾经答应过她,要生生世世的陪在她身边。上一世是如此,这一世也一定是一样的。
苏蓁再不耽搁,连忙抬步向夜重华的房间走去。
就算是再强大的人,也要有一处心之所安的地方。就像是再安稳的游船,也终有要泊岸的一天。
而夜重华,便是苏蓁的岸。
一想到他,似是所有烦心的事情都能豁然开朗起来。
……
黑白鬼使回来便先来寻了夜重华,告诉给他北海发生的事情。夜重华闻之,一时间有些分不清苏蓁究竟是怎样的人了。
就在他沉思不解之时,鬼使白起身:“阎君大人,消息带了回来,我们就先走了。若是一会儿苏蓁姐姐回来,我怕是不好解释。”
“你说得对,倒是我忽略了。”夜重华起身,送了鬼使白两步:“苏蓁知道之时迟早的事情,她若是难为了你,你但可以说是我叫你去的,千万不要惹了她。”
“现在的苏蓁,就算是我都有些看不清了。”夜重华说道。
鬼使白一阵缄默。
曾经那个温柔和善的苏蓁就像是彻底换了一个人似的,从皮肉到骨血,全都不是原来的模样了。
谁都说不出,究竟是什么叫她一夜之间改变成了这个样子。
“原来的苏蓁姐姐,是真的不会回来了么?”鬼使白突兀的问道。
原来的那个苏蓁?
夜重华一默,突然明白了鬼使白这话的意思。
可他却也不知该如何解释。苏蓁依旧是原来的那个素珍,只是性子变了许些。没有经历过她浮生的人,自然是不会懂得这样的改变的。
一万年的骂名,三界的误解,这么多年来,一世一世的轮回却都不得善终的痛苦。
谁能够明白?没有人,最终苦的也只是她一个人罢了。
没有经历过的人,或许还可以站在道德的制高点上去批判。可经历过的人,怕是谁都说不出什么来。
夜重华低低的叹了一口气,就在这时,大地突然震颤了起来。这种程度的力量,怕是只有仙君之尊才能做到。
夜重华下意识的已开天眼,远远的瞧见苏蓁与落月打了起来,连忙起身打开房门想要出去。
然而他刚迈出去一只脚,便被鬼使白拖着袖子,硬是拉了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