总会有那么一个人，就算是闯下了滔天大祸，夜重华也终究会原谅。而在他的心中，这个人便只有苏蓁。
就算是昨日争吵过，二人险些彻底撕破了脸皮，可经过这一日的冷静，二人却也不约而同的将这件事揭过去了。
谁都不再提起，就像是从来没有发生一般。
而她不去提，夜重华自然也不会再去提。很多时候，粉饰太平已经成为了二人相处的习惯。
人这一生，将自己所爱的人从自己身边推开的勇气就只有一次。
若是这一次勇气用完了的话，这辈子便再也不会有了。
而昨晚，夜重华便早早地用完了这份勇气，也做好了苏蓁永远离开自己的准备。
可他毕竟也不是真的无情无爱，待到苏蓁再凑上来，他便也只能无可奈何的缴械投降了。
不知是心虚还是怎的，午饭苏蓁做了几道夜重华爱吃的菜，二人虽说寡言，却也平平静静的吃完了一整顿饭。
很多争吵只要安静下来，渐渐冷静，便会外强中干的宛若霜过后河面上的薄冰。表面看上去结实得很，只要是伸出脚一试，便尽数破碎，露了馅儿了。
此时二人便是如此。
平静的吃完了一顿早饭，夜重华依旧翻着书仔细触摸阅读，苏蓁便坐在桌子旁，给他剥起来坚果来。
坚果可以明目，这是药王之前嘱咐的。苏蓁谨记在心，便托人买了不少回来，平日里没什么事情的话，便坐在桌边给夜重华剥来吃。
凡人的愁闷，没有什么是不能用“吃一顿好饭”和“睡一个好觉”来解决的。
民以食为天这个俗语说的果然不假，凡世的小吃美食若是摘出来，便是九重天上的瑶池仙宴都比不上的。
就只说这坚果，便分出了焦糖，蒜蓉五香等多种味道，各有各的优点妙处，叫人回味无穷，停不下来口。
盘子中的各类坚果眨眼之间就只剩下了一地的果壳，苏蓁拍了拍手掌上的碎屑，将果仁拢了拢，盛在一只盘子里给夜重华递了过去。
“多吃点坚果，对你的眼睛有好。”苏蓁说道。
夜重华应了一声，伸手摸索着接了过来，放在了自己的膝盖上：“麻烦了。”
“同我这般客气做什么？你我夫妻一心，同气连枝，我为你做什么都是合情合理的。”苏蓁说道。
夜重华知道苏蓁嘴甜，能不动刀兵的说动漫天神佛，说是将死人说活也不为过。
可自从她召回了自己的仙身，性子便不免清冷了许多。而今再听她这般耍着花腔的同自己说话，倒是有些恍如隔世了。
苏蓁也从他手上的盘子中捡了几枚坚果打牙祭，见夜重华吃了个七七八八，这才将盘子拿了下去，给他端了杯水解渴。
“你的眼睛，好些了么？”苏蓁问道。
夜重华默了默，望向房间里置着的夜明珠的方向：“好多了，今天已经有了些光感，想过不了多久就能彻底恢复了。”
这几位神药果真管用，倒也不枉苏蓁辛辛苦苦寻来给他入药。
夜重华也想让自己的眼睛尽快恢复，便也能方便许多。以前倒是没觉得有什么，就算是看不到也不至于影响生活，若是有什么要紧的事情是，开天眼也可以暂时视物。
可这段时间的法力被锁，却叫夜重华改变了这想法。
那种整个人彻底堕入黑暗之中的感觉实在是太难捱了，就像是迷失在无人的旷野，冷的整个人堕入寒冬中的冰窖一般。
也正中了苏蓁曾说过的那句话，他本能够忍受黑暗，如果他从未感受过光明。
苏蓁又给夜重华上了一次药，经过了第一次的痛楚夜重华原本已经有了心理准备，可没想到，这药第二次用上去，便比第一次温和了许多。
就算是依旧有些痛楚，却也不是那样难忍了。
素珍顺势坐了过去，让夜重华枕在自己的腿上，双手替他轻轻按着太阳穴，恢复着眼部的神经。
那双柔夷玉手带来的袖间香，便这样丝丝缕缕的渗入到了夜重华的鼻尖中，引人一阵遐思。
那时她身上叫人熟悉和安心的味道，夜重华绣着，就连精神也放松了不少。
双眼处的蛰痛也没那么剧烈了。
“你还不知道吧，院子里的桃花开了，香的很。我本来想摘一些酿两坛子桃花酿，可却还有些舍不得。一会儿我们出去走一走，正好也去看一看那些花儿如何？”
他的双眼现在只能感受到微弱的光感，就算是想看也看不到不是？
夜重华心中想着，却又贪恋苏蓁袖口处的那一缕袖间香，一时间竟忘了言语。
既然他没有说话，苏蓁便当他是默认了。
苏蓁见捞到了好处，便索性得寸进尺，俯下身在他唇上轻轻地吻了一下，揩了点油，这才算是开了心。
有个体己人在身边，就算是什么都不做，也是开心的。
眼看着药效已经过去，苏蓁铺好了被子，让夜重华养一会儿精神。
“这段时间冥府各司承了不少的折子上来，我先前还去地府正殿批了几日，可很多东西我连看都没看过。自然也不知该怎么回复了。你是想睡一会儿，还是帮我瞧瞧折子？”
话说到此，二人都想到了过去的那段时日。
当时的苏蓁还没有找回全部的记忆，也正是一段未领闲职的空档期。
那时候，她要么是在房间里陪着夜重华看折子，要么便是拢着一件儿披风，夜重华在地府前殿处理事务，她便拉上一架屏风，在后面的软榻上小憩一会儿。
若是睡得轻，醒来后便陪夜重华坐上一会儿，等到时辰晚了一起房间休息。
若是睡得沉了，夜重华却也不叫她，直接将她抱回到房间里。
被这么一折腾，就算是睡得再沉也总该醒了，可苏蓁通常也只是装作不知道，赖着这一点儿温暖，倒也乐得开心。
却不想，几隔经日，二人的场景倒是全然转换了。
天色尚早，苏蓁索性让鬼差将未批完的折子全都搬了过来，在夜重华的床边置上一只矮桌。“我来读给你听，你便告诉我如何回复就是了。”
夜重华不置可否。
他在这房间里数日，对外面的事情已经不是很了解，之前趁着苏蓁离开外出一趟，也并没有带回来多少有用的消息。
而今，倒也正好借着这个机会听一听地府有没有发生什么大事。
能给阎君夜重华递折子的，都不能说是小人物。秦广王等人也算是有眼力见，若是小事并不会去麻烦夜重华，呈上来的，多数都是要紧事情。
只是落月出世的这段时间里，就算是再要紧的事情，也都全然耽误了。
折子里所呈的大多数事情，苏蓁都是能够解决的。可还是有很大一部分，是她也拿不准的。她从始至终也未想过和冥府过不去，这些她与夜重华的子民，她自然上心。
十殿阎罗中为首的秦广王已是能够独当一面的性子，卷宗也是精了又精减了又减，这才落在苏蓁的手中。
那老头倒是分得清时势，送来这些折子的时候，嘴上说的话是自己拿不定主意，便请苏蓁定夺。
听他这话，也不乏想要投身新主的意思。
若是换做旁人，这秦广王此时怕是早就得偿所愿了，可苏蓁又岂会是寻常人？
她一颗心都系在夜重华的身上，此时见秦广王迫不及待的另觅新主的模样，只觉得心中厌恶。
若是有一天，她也站在了夜重华此时的位置上，那秦广王是不是也会像背叛夜重华一样背叛她？
不忠不义之徒，自古以来便常有之。
苏蓁一边整理着那些卷宗，自己能解决的便抽出来放在一边自己解决，工工整整的摆成一摞。而那些自己不能解决的，便挑出来读给夜重华，让他给自己提提意见。
“而今幽冥之门紧锁，凡世又因三毒浊息的影响，死亡人数大大增加，若是一直这样下去，游走在凡世的亡魂早晚有一日会祸乱三界。”
苏蓁合拢手中的卷宗，低低的叹了一口气：“而今幽冥也乱成了一锅粥，这倒是个无解的难题了。现在十殿阎罗正急切的等着要个对策，你是如何看的？”
夜重华仰靠在床头上，双手叠在脐上，右手的食指轻轻地打着拍子，敲在左手的手背上。
“若是我，这件事我不会推诿，至少也要先将在凡世游走的那些亡魂收拢会地府之中，再做之后的打算。”夜重华道。
苏蓁心中也明白这个道理，可现在冥府时值多事之秋，就连自己都自身难保，有哪有能力处理这么多的亡魂？
近些时日新添的亡魂，也多数是死于落月的三毒浊息影响之下的，或许很多亡魂所造的孽，需要下十八层地狱才能偿赎。
可十八层地狱，自从被花想容斩破的那一次，便一直不大稳定。
苏蓁长长的叹出了一口气：“将这些亡魂引渡回冥府，倒也是中规中矩，可引渡回来以后该如何？是怎么处理？安排投胎还是直接押入地狱，这些事情都还没有个说法。”
夜重华并没有应和苏蓁说的话，却也没有反驳，瞧那样子，似是保留着自己的心思，不愿与苏蓁争执，也不愿与她苟同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