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家传圣会,每隔十年由仙门之中最具影响力的几大家族轮流举办,旨在培养出类拔萃的世家子弟,弘扬各家修为及道义之所长,其中不乏名门望族借此机会挑选一些外姓门生来扩充自家实力。
说是求学问道,实则相互攀比。
层层比试角逐后,除了极少数世家子弟能被授予亲传,大多数不过是混个伴读的名号,若谁家小辈有幸脱颖而出,便可借此提升家族在修真界的威望,是以但凡略有些头面的门派都趋之若鹜,皆以获得邀请为无上荣耀。
上回承办的是彼时五大世家之中最具影响力的东海吕氏,也是如今的仙门三首之一,晏安身为五大世家之一朗州晏氏门主的独子,自然不会缺席,只是谁也未曾想到那次盛会竟是一场腥风血雨的开端。
作为助梁伐羯战役的导火索,他仍旧心有余悸,而此等场合必定少不了要与那些颇有渊源的故人重逢,会有何状况发生,便不得而知了。
赶在尸胧草凋零之前,晏安终于结出魔丹,百家传圣会也不日将至。
修仙之人炼到一定境界后,体内灵气结成的丹元为金丹,此乃修成大道者必经之阶段,而魔丹则是修魔之人凝聚魔元所结,只是近百年来修真界人心渐浮,能更上一层者已如凤毛麟角。
从一应布置上不难看出,邵家对这次盛会极为重视。廊前檐下皆张灯结彩、披红挂绿,校场四周搭起了人高的观武台,灰白的麻石地铺中央以翠色染料圈成圆环作为武试场地,内侧六阶垂带踏跺相连的宽阔石台上,一字排放着五把雕花红木椅。
用一个词形容就是:铺张!这也难怪,作为站在修真界顶端的仙门望族,办得好是理所应当,若出了纰漏,抱手看好戏的杂门小派势必嗤之以鼻,沦为好事者津津乐道的谈资。
大会虽是次日举行,但各路人马皆已陆续登门,原本只住着晏安一人的后山别院看来不肖半天便要挤得满满当当。
他不喜别院宾客进出的纷杂吵嚷,只想下山去寻个清净。
走到迎客亭时,觑见邵奕泽正叠手静立于山门前,礼数周全的迎来送往,无波无澜的脸上依旧正经八百,只是在他身边却多了两个衣着显贵之人。其中一个阔额宽腮,朴实憨厚,服制与之相仿,另外一人便是久违的怀苍君,邵允怀。
多年未见,他的相貌并无半分改变,素净光洁的面容精致得有些过分,细眉圆目,唇角微弯,眼眸中似乎总是透着盈盈笑意,给人一种极其和善的亲切感。只是在晏安的记忆中他顶戴纯银所制的水云冠,现下已换成了更加尊贵的赤金九瓣莲花冠。
“想必这位便是常泽带回的朋友范公子吧,邵某本当亲自设宴款待,奈何忙着筹办百家传圣会,一时诸事缠身多有怠慢,还请范公子切勿见怪。”发觉有生人正在一旁默默张望,邵允怀颔首示礼,面含浅笑地走到近前。
虽说是客套话,听着却叫人舒心,晏安一本正经俯身还礼,本想故作谦卑同他寒暄一番,还未张嘴便听得山门前飘来几句傲慢无礼的揶揄。
“乡巴佬,你还没走呢,看来是打算在这儿赖到出嫁了。”
这声音,这语气,不用看也知道出自谁人之口。三个身着水色轻衫的男子踏着台阶上到亭中,晏安刚要反唇相讥,话已到了嘴边,待他看清打头走来那人后,又立刻咽了回去。
那男子虽生得极其俊朗,目光却分外锐利,眉宇之间带着几分狠厉,右手握着腰间那柄金光萦绕、杀气甚浓的龙头宝刀,一副傲睨自若的姿态,正是落洪何氏门主,武衡君何泰齐。
晏安倒不是畏惧他而闭口不言,只因年少时便与何泰齐处处针锋相对,如今再添上那莫名其妙的杀妹之仇,这梁子怕是要结成铁疙瘩了。
“何兄,有失远迎,请先至镜水阁偏殿稍作休整,奕泽,替我好生招呼贵客。”邵允怀叠手于胸前微笑着迎上前去,举止气度尽显门主风范,毫不介意对方那张骄矜自负的臭脸。
何暮坤三步并两凑到晏安身前,关切的将他从头到脚打量了一遍,欣喜道:“范公子,别来无恙,看见你伤势已痊愈我便放心了,先前因家中急召走得匆忙,未及言谢,还望见谅。”
“好说,好说!”前世被围剿之前的很长一段时日,仙门百家几乎人人对他嗤之以鼻,晏安已不知多久没听过如此郑重的道谢了,一时竟有些不太习惯。
擦肩而过时,何泰齐眼角余光冷冷的扫过这边,对二人方才的一席话不置可否,留下个淡漠的背影扬长而去。
晏安唏嘘不已:“何家这俩小辈还真是天差地别,大的张扬跋扈、桀骜不驯,把他爹那些坏毛病学了个十成十,小的那个倒是挺招人喜欢,谦恭有礼、斯斯文文,全然不像一个娘生的。”
“你……同我一起进去吗?”正想着,身旁的邵奕泽忽然拍了拍他的肩,眼神里似乎还带着些许怜惜,晏安“嗯”了一声,两颊有些微热,连忙错开目光刻意回避。
恶语相向、落井下石他所见所闻实在太多,况且何泰齐除了他们何家人,向来谁都不放在眼里,此等小场面完全算不上事儿。
偏殿中已聚集了数十名服色各异的男女,其中不乏有头有脸叫得出名字的仙门家主,他们有的是曾经战场上的盟友,有的是后来倒戈相向的敌人,忽见何家的人走了进来,个个毫不掩饰地奉上崇敬的眼神,目送他们坐上宾客首席。
一名身着黛色圆领袍的青年男子笑容谄媚的上前攀谈:“何门主,没想到您也来了,能得您赏脸亲临,这次百家传圣会瞬间增色不少啊!半年未见,令公子愈发风姿卓绝了,果然不失家门风范,亲传的名额我看非他俩莫属。”
“叶门主言重了,各家后辈公平竞争,机会都是一样的。我看令郎双目清明神采奕奕,必然修为不俗,你又何必过于自谦。”
这是何泰齐此行头一次张嘴,吐的还尽是好话,倒是让晏安听得一脸愕然。
那青年男子是韶洲叶氏现任门主叶善迁,当年叶氏遭祸之时他刚好在外游历侥幸躲过此劫,其父母、门生连同家仆一日之内全部惨死,有晏氏灭门案在前,罪名不扣在晏安头上还能扣谁头上?此人顺理成章的做了日后围剿幽宁殿的始作俑者。
若是论起对邪魔外道的恨意,叶善迁要排第二大概没人敢称第一,顺数下来自然就是何泰齐了。或许是同仇敌忾的缘故,何家和叶家私交甚笃,只可惜叶氏在经此变故后实力一落千丈,若想得以重建免不了要倚靠稳居仙门三首之一的何氏这棵大树。
“叶某句句发自肺腑!对了,不知何门主近来可有擒获幽宁殿的余孽?说来惭愧,自从我们两家开始联手清剿,这些妖人便各处逃遁隐匿,如今已越发难觅踪迹了,恐怕此番蛰伏背后暗藏着更大的阴谋。晏安这丧心病狂的恶徒,死后还留下一帮徒子徒孙遗祸人间,简直……”
他的声音戛然而止,众人寻着叶善迁僵住的方向望去。
偏殿大门前驻足静立着两男一女,三人皆身着东海吕氏的潮汐月白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