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他点破,吕家姐弟忽然心头敞亮。
出言构陷和商讨围剿的那些世家仙首,不过是忌惮幽宁殿的势利与日俱增,急于排除异己,这样一个威胁不可估量的庞然大物令他们寝食难安,只要晏安还活着,就如鲠在喉,好不容易等来了出师讨伐的理由,谁又会管真相怎样,总之就是他做的。
吕素璇依旧心有不甘:“如果能找出真凶,此事还有转圜的异地。安儿,有件事我一直想问你,当年你被石仟夜抓回徴武王宫,九死一生,后来到底是怎么逃出来的?”
晏安道:“正如你们所知,是怜娇把我救出来的,但那晚若无方念相助,咱们未必能顺利逃出邺城。”
吕黙脱口道:“表哥,你亲眼目睹方念遭了石仟夜的毒手吗?”
大概猜出了她们心中的疑虑,晏安却明知故问:“此言何意?”
略微迟疑,吕素璇嗫嚅道:“我、我们确实听过不少流言蜚语,世人都道方念至今未死,只是因为投诚石氏,害怕受到牵连,所以找地方隐匿了起来,我、我猜想……这件事会不会同他有关。”
吕黙道:“方家覆灭后,仙门中还有谁会使双剑?我和长姐仔细查看过遇害者的遗体,从剑伤来看,的确是方家剑法,这不是太蹊跷了吗?”
二人的言语如同一把铁锹猛地砸下,将晏安坚定的内心寸寸撬松:“我并未亲眼所见,但我想就算方念还活着,也绝不会做出这等伤天害理的事!况且当年他也是因为石仟夜用方叔叔的性命相胁,才会不得已而为之。”
话虽这样说,晏安却渐渐没了底气。这几年他一直试图召唤方念的亡魂,可始终无果,招魂失败只有三种可能,第一种可能是死者已经魂飞魄散;第二种可能是亡魂已转世或重生;第三,则是召唤之人还活着。
见他脸色愈发难看,吕素璇改口道:“可能是我们多心了,你就当没听过这话吧。其实今日前来还有一事相告,不过这时候说好像有点不合时宜。”
稍稍平复心绪,晏安道:“有什么话,表姐但说无妨。”
吕黙兴高采烈地嚷道:“表哥,我长姐要成亲了,她想请你在大婚之日前往琼汐岛观礼。”
晏安怔住了,旋即笑道:“新郎官是谁,什么时候看对眼的,我怎么不知道!只是,你请我这个邪魔歪道观礼合适吗?恐怕其他人听到宾客名单就要望而却步了。”
吕素璇两颊通红,羞赧地低下头去,涩然道:“此人你也见过……邀请你观礼是我和父亲的意思,至于其他人来不来我一点儿都不在乎。”
一番问询才得知,原来新郎官是吕家一名外姓门生,虽然修为不算出众,但胜在品性纯良,为人憨厚。吕素璇拒绝了几个大世家提出的联姻,遵从本心做出了抉择,吕孑并非迂腐之人,自然没有棒打鸳鸯的道理。
晏安道:“大婚之日定了吗?我这位姐夫真是几世修来的福分,能娶到你这样的娇妻美眷,倘若来日他敢对你不好,我绝对饶不了他。”
吕素璇娇羞地在他背上拍了一掌,道:“你别吓着人家了!喜宴定在三个月后,你是我第一个邀请的宾客,要是你敢不来,我才饶不了你!”
晏安捂着后背,装出一脸痛苦的神情:“你、你竟然下这么重的手,我都快被打出内伤了。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真是一点都没错,还未成亲就开始护着姐夫了!”
吕素璇又扬起了手掌,晏安赶紧求饶,眼珠骨碌一转,忽然问道:“表姐,你邀请了梅冉吗?对了,他还好吧,怎么没跟你们一起来?”
二人犹豫了一阵,吕黙道:“仁成君并无大碍,不过他要赶回临江台操办姑父和遇害门生的丧事,这段日子暂时不能过来了。”
“不来也好,少来往才能少些是非。”晏安黯然地呢喃了几句。
吕家姐弟服了丹药,又在幽宁殿调息了半日,灵力终于恢复了五六成,日落前便御剑折返琼汐岛了,她们前脚刚走,晏安后脚就把狐怜娇召到寝殿问话。
“公子,你这是何意,难道你也相信那些无稽之谈?”狐怜娇愤然道。
她的反应实在太过激烈,晏安有些不知所措:“我不过是随口一提,你若不愿意,我差其他人去找便是了。”
狐怜娇冷哼了一声:“谁都不许去!公子,莫非你忘了当初是谁把你从徴武王宫的地牢里救出来的吗?如果不是方念舍身拦住追兵,说不定你早就死了!”
晏安讶然道:“你这是怎么了,我不过是想查证一下,了解真相,你至于这么生气吗?”
脸色从苍白转为铁青,狐怜娇扬声道:“既然你这么想知道,那我就告诉你真相!”
须臾,她用力握住晏安的手腕,从袖中抽出一把锋利的短剑,银光闪耀的剑刃猝然划过手背,晏安惊得忘了挣脱,忽觉阵阵刺痛,口中“嘶”了一声。低头望去,白皙的肌肤上留下了一道浅灰色的印记,不消片刻,那印记如同虚影般渐渐消散,伤处竟找不到半分痕迹。
他不可置信地睁大了眼睛,猛然抽回胳膊,反手掐着狐怜娇的肩膀,大吼道:“究竟是怎么回事,你说话啊!”
“这就是真相……”狐怜娇的眼角划过一丝泪水。
“什么真相?我耐心有限,你一次把话说清楚!”晏安近乎咆哮。
狐怜娇的眼泪像断了线的珠子般一颗颗滚落,啜泣道:“那日,我把你送到殃冥峰后,曾经回到邺城想要设法把方念从石家救出来,可最终还是晚了一步。当我杀进凤宵殿时,石仟夜正在逼迫他以化业剑自焚,方念宁死不肯,又自觉对不起你,便舍身为你带走了余生的业障,他的魂魄一直就守护在你左右,所以你的招魂术才会失效。公子,你们相识于少年,难道当真看不透他的心思吗?”
晏安双目无神,一下子没站住,颓然跪倒在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