泗州境内有一石沟镇,小镇四周群山环绕,行人出入须穿过绝壁下的一条裂谷,长年累月饱受风雨侵蚀,谷中碎石堆积,稍不留神便会被滚落的石块砸中。
小镇背靠一座形状奇特的苍山,山体呈赤红色,满是裂纹,远远望去就像一只巨大的龟壳 ,故而得名赤龟山。
山下有片宛若铜镜般的湖泊,湖边长满了枝繁叶茂的榕树,去往小镇最快的方法便是搭乘湖中挂着纸灯笼的小木舟,否则就得绕行数里。
晏安坐在船篷内惬意地喝着茶,一边观赏窗帘外如画的景致,对面的那名白衣男子目不转睛地盯着他,仿佛他的脸比外头的湖光山色还要好看。
“泽少,咱们的新居还要多久才能完工啊。”晏安放下茶杯,满怀期待地问道。
“快了,两个月后便可落成。”邵奕泽从怀中摸出条洁白的帕子递了过去。
“十几日前你就是这样说的。”晏安伸手一接,抹了把额上的细汗。
离开朗州后,他俩去了趟丹花镇,在城中找了几位工匠大兴土木,要在荷塘边的空地上盖间别院,可商州连日大雨不断,工期只能一拖再拖。
邵奕泽又从乾坤囊中取出一包绿豆糕,哄着他道:“耐心等等吧,你方才午膳时胃口不佳,先吃些点心垫垫肚子。”
晏安掐着腰道:“还不是你惯的,这一路上见到当地有名的小吃,你二话不说就掏银子,不知不觉买了一大堆,我到现在还没吃完,你看,腰都粗了。”
邵奕泽凑到他耳边,小声道:“无事,多动动就瘦下去了。”
晏安翻了个白眼,红着脸道:“堂堂仙门名士,竟然如此明目张胆地调戏良家少年,要是传扬出去,看你面子往哪搁。”
摇浆的老船夫不时往里窥视,听到二人的对话,惊得把木舟划得在湖中转了个圈,平日不到一炷香的功夫便可抵达对岸,硬是划了半个时辰才到。
他俩来此并非为了游山玩水,而是近日小镇上频频出现妖邪作祟,那邪祟常在夜间出没,专挑百姓家中的牛羊牲畜下手,前前后后已有几十户居民深受其害。
由于没有生人遇袭,石沟镇又偏僻难行,故而驻镇当地的修仙世家并未理睬,二人也是在前往琼汐岛的途中听人提起,这才临时决定绕道来此。
早在两日前,晏安便已差使一只大妖先到镇上追踪那孽畜的行迹,下船后,他向老船夫打探道:“船家,最近镇上是否不太平啊?”
“这位公子,你怎会知道此事?”老船夫看他俩年纪轻轻,无奈地摇头道:“杜家就派了你们两个过来?唉,未免也太敷衍咱们了。”
杜家乃是吕氏的一个附庸门派,泗州便在其管辖范围之内。看样子,这老船夫把他们当成了杜氏的门生,认定二人只是来走个过场而已。
邵奕泽道:“老伯,有何难处不妨直说,我们定当鼎力相助。”
犹豫再三,老船夫道:“实不相瞒,赤龟山上月前来了一只妖怪,那妖怪浑身黑毛,背后还生着对翅膀,入夜后就会飞到镇上来作乱,遇袭的牲畜,脖子上必会留下两个很深的牙印,被它吸干血而死,我看二位资历尚浅,只怕难以对付。”
晏安道:“你怎么知道是妖怪,你亲眼见过?”
老船夫道:“哎哟,我要是见过早就给吓死了,哪还有命在这撑船啊。那东西来无影去无踪,是打更的老刘头无意间撞见的。”
晏安眉尾抽了抽,道:“照你这么说,那老刘头岂不是已经死了?”
老船夫道:“这倒是没有,不过给活活吓瘫了,有人说山上的妖怪只吸年轻男子的血,所以他才侥幸逃过一劫。”
这时,不远处来了几个镇民要搭船,晏安便拉着邵奕泽离开了湖边,并肩往长街走去。小镇上仅有一间客栈,经过店门前,大堂角落忽然传来一阵激烈的争执。
循声望去,两个少年面红耳赤地相对而坐,皆是一脸不悦,定睛细看,正是多日不见的何暮苍和吕铭成,他们来这里作甚?
晏安悄悄潜行到侧面的窗台下,竖起耳朵偷听墙角,沉默了一阵,何暮苍道:“父亲不让我再与你见面,都怪你娘老是跟他作对。”
吕铭成愤愤不平:“是你爹自己性格乖张,不可一世,对从前的过往耿耿于怀,如今尘埃落定,他连句道歉的话都没有。”
何暮苍怫然道:“我不许你这样说我爹,他一番好意邀请你们去赤水兰阁休整,哪里有错了?你娘当着那么多人的面让他下不了台,简直是太过分了。”
吕铭成冷笑道:“一番好意?你爹分明是看到邵家声名扫地,在仙门中的地位一落千丈,所以趁机落井下石,想要踩着别人往上爬。”
听着二人你一言我一语地争论不休,晏安总算弄清楚了事情的来龙去脉。
两个月前,幽宁君和泽少相继失踪,各家修士随后一同前往赤水兰阁调息休整,以往何家的祈福宴吕素璇从不赴约,这次考虑到吕氏有不少门生伤势未愈,而泸州距离东海相隔千里,若是贸然御剑,唯恐途中再遇不测,只好勉强答应随行。
谁知,负责的掌事不但将吕氏门生安排在了最为偏远的厢房养伤,百家宴席上,还把吕家姐弟的座位设在了第二排。
甫一踏进猗兰厅,吕素璇立刻黑了脸,何泰齐赶来时正好遇上吕家随从与掌事理论,他漠然地扫了两眼,旋即默然不语地坐上了主席,毫无劝阻之意。
此举无异于令人当众难堪,吕黙顾全大局隐忍不发,可开席后,何泰齐根本没把邵家和吕家放在眼里,端出一副仙门之首的架势同众家主和名士把酒言欢,对那些趋炎附势的小人倒是格外客气。
邵悯之避世多年,早已荣辱不惊,但吕家姐弟头一次登上赤水兰阁就受了这么大的羞辱,叫她们如何能忍。
吕素璇拽着吕黙愤然离席,临走时撂下一句:“何家想要问鼎仙门还早着呢!往后各家任何邀约,只要有武衡君在场,吕氏绝不出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