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正启和杜若芳一路说着话就进了院子。杜家和林家不一样，杜宅和林宅的大隐隐于市不一样，杜家在偏向郊区的地方。
杜老爷子早年丧妻，人又格外喜静，夫人走后更加不愿意被外人打扰，小辈的为了老爷子的喜好就在郊区买了一套带着小院的独幢别墅。
四个人一进屋就进了书房，林正启和杜若芳两个人搭了半辈子戏，两个人都深知对方的脾性都不是什么兜圈子的人，单刀直入进入主题。
林茂行却是担心祁景栎紧张，在书房里张罗着给两位爷爷泡茶，一边扯开话题，希望给祁景栎一些平心静气的时间。两个老人土埋半截的人了岂会看不懂，只是假装无所察觉也逗着祁景栎闲聊。
“杜爷爷，愉然呢？怎么放假了也不见人。”林茂行问起杜家的小孙女。
“那丫头，让她妈押着去学跳舞了。”杜若芳对这个唯一的小孙女十分疼爱，“你还不知道她，打小就粘你，今天听说你要来，怎么也不肯去来着。”
“没关系，走的时候我可以带她去我家住一段。”林茂行把泡好的茶给杜老爷子斟满。
“我可舍不得，你可千万在囡囡面前提这一嘴，要不然我可和你没完。”杜若芳是真的怕林茂行一开口那小丫头就跟着跑了。
“不就出去住几天，你看你那样儿。”林正启着实看不得自己的老搭档对小孙女的那股子腻乎劲儿。
杜若芳没在搭话，抬眼给林正启打了个眼色，就把话题扯了回来。
“小祁啊。”杜若芳看着自打进屋就眉眼清浅挂着笑意也不说话的祁景栎，开了腔。
“是，杜爷爷。”祁景栎听见杜若芳叫他，唇边的笑意淡了下来，知道下边就是正题了，做了挺长时间的心理建设还是有点紧张。
“我听你林爷爷说，喜欢听戏，想学？”杜若芳和林正启不一样，林正启总是有股子不怒而威的肃穆感，但是杜若芳却一直是挂着吊儿郎当的笑意的。
“是，很喜欢听戏，也特别想学。”祁景栎也不多话，问什么答什么。
“好啊，现在的孩子对老祖宗的这些东西都不感兴趣了，都喜欢些西洋玩意。”杜若芳拿起手边的茶盏抿了一口，“我们家那些都不喜欢咱们这些。”
祁景栎拿不准这杜爷爷的心思也没敢搭话，只听见杜若芳继续说：“等咱们剧院有演出啊就让茂行带你去听听，听多了自己平时唱着也是个乐儿。”
话说到这儿祁景栎心里也隐约咋么出些意思来，这是等自己表态呢。
“杜爷爷误会了，我不是单纯的想做个票友，我想正儿八经的学，以后想和林茂行一样，吃这碗饭。”祁景栎立马摆出了自己的态度。
杜若芳的手一顿，眼里的笑意淡了几分；“你或许不知道，这条路不好走，别说不知道你有没有天分，就是有，路也难走。”
“路再难走，也总得有人走不是？”祁景栎反问了一句，一点也不怵的直视着杜若芳的眼睛，眼底一片坚定。
一时之间，一片无言。
“这些话说的都为时尚早了吧，”林正启出言打断了这一室的静寂，“不如，先听听唱儿吧，没准儿他根本就吃不了这碗饭呢。”
林茂行在旁边站着只觉得呼吸都要静止了，心里打着鼓，杜爷爷这个态度是不想收啊，栎栎可要难过了。
杜若芳点了点头，对着祁景栎说：“小祁啊，都听了些什么戏，唱两句给老头子听听。”
“是。”祁景栎站定了身子，稳了稳气息开口：“听他言吓得我浑身是汗， 十五载到今日才吐真言……”
是四郎探母，林茂行心里早猜到会是这折子戏，栎栎这段时间虽然各式各样的戏听了不少却是最喜欢这本子戏，自然听得多唱的多。
林茂行这边心绪飞扬，这边听戏的林正启和杜若芳却是互相对视一眼，眼里都是惊讶。
“……你到后宫乔改扮，盗来令箭也好出关哪！”一出坐宫已经唱到了尾儿，林茂行那边走着神儿什么也没听着，这边杜若芳却已经是喜上眉梢了。
这个祁景栎着实是出乎了自己的意料，虽然一听就知道是没有经过规范过的“野”唱法，但是却足见是用过心了。
铁镜公主的架子也是拿捏了个四五分的，对于一个没有经过任何教导的孩子来说已经相当不错了。
“雏凤清音。”祁景栎唱完了才察觉到自己的后背已经湿了，眼下正紧张的不行，却听到杜若芳给出了这四个字，猛地抬头对上杜若芳和林正启带着赞许的笑意。
“还差得很远，您就当听个响儿，出丑了。”祁景栎觉得自己的脸都要烧起来了。
“确实差得远，不过好好学，能成角儿。”杜若芳轻飘飘的放了句话。
祁景栎这边还呆着呢，林正启却听出了话外音：“还不见过你师父。”
不光是祁景栎，林茂行这会儿也回过神儿来，祁景栎激动地都要疯了，他没想过大名鼎鼎的杜若芳真的会收自己为徒，本来只是想着能见一见也是好的，确没有想到会有这样的意外之喜。
祁景栎毕竟是从没接触过梨园的规矩，再高兴也是手足无措的不知该怎么办，林茂行这时候倒是机灵起来了。
“栎栎，快跪下给杜爷爷磕个头，以后他就是你师父了啊。”林茂行在旁边站着对祁景栎说。
祁景栎赶紧跪下，恭恭敬敬的给杜若芳磕了一个头：“见过师父。”
杜若芳站起来把祁景栎拉起来一副凶相：“现在喊师父还太早了，我得先看一段时间，谁知道你到底能不能吃得了这个苦，到时候跑了，我这师父就白教了。”
祁景栎也看出了杜若芳比起林正启还是个好相与的，接话道：“我一定不跑，好好学，我能吃苦，就是师父可不能嫌我笨。”
四个人在书房说了一会话，林正启就把祁景栎和林茂行支走了。
“老哥哥，这真是给我招了个好苗子啊，就是这身上的功夫，现在练有些晚了。”杜若芳有些遗憾的摇了摇头。
“下手够狠，就能板正过来。”林正启还是一副悠哉悠哉的模样。
林正启知道杜若芳始终有块心病，虽然杜家是梨园世家不假，这传承却成了问题，杜若芳和夫人子嗣单薄只育有一子，这儿子又是跟梨园无缘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