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月没有说她这些年过得有多苦，甚至连提都没有提。
言欢无法想象邻居们都是以何种语言在小五月面前说起她的父母，她那位姨婆更不用说了。
“我被我爸接回来之后，便一直跟我奶奶住在一起了。”路五月说起悠久的回忆，眼中划过一抹朦胧之色，漂亮的眸光中雾蒙蒙的，像是染上了一层雪色，有股朗朗清月照风霜的美态。
五月的母亲跟情夫跑了之后便再也没有回来，路照山当了几十年的赌徒，作为一个浪子，这辈子也不可能回头了。
路照山知道老太太身上还藏了一根宝贝簪子，于是三天两头的问老太太要，这脾气也是日益见涨，动不动就对老太太破口大骂，说什么“老不死的东西”“藏着一根破簪子有什么用”“到头来还不是他的”之类的腌臜话。
老太太对那根簪子宝贝的紧，第一次不小心在路照山眼皮子底下露了底，之后便更把它藏的死死的，她虽然脑子有时候拎不清了，但是却对小五月和那簪子颇为上心。
路照山不会给五月和老太太生活费，他那些赌赢了的钱全都被他拿去吃喝嫖赌了，这一来二去，身上的积蓄也空了。
自从那次赌赢了之后，路照山好像真的就花光了所有的运气，再也没赢过。
旁边的邻居心疼可怜的小五月，经常给五月一家一些小救济。
五月从小便非常懂事，知道感恩，所以便更得左邻右舍的欢喜。
那位姨婆是老太太娘家的人，她虽然总是看不起路照山，但是对小五月和老太太却十分照顾。
有时候会偷偷塞点钱给五月，让她下学回去之后给老太太买点好吃的，而五月上学读书的学费也是姨婆给的。
姨婆就是刀子嘴豆腐心，说什么老姊妹已经痴呆了，她才不想过去探望她。其实经常偷偷跑过去看老太太。
日子好像又归为平静，就在所有人都以为五月一家也就那回事了的时候，某一天，老太太突然从外面领来了一位四五岁大的小男孩。
小男孩模样长得十分俊俏，那天正好是小雪，农村里北风呼呼地吹着，就连海里的浪花也像是快要结冰了一样，老太太抱着这孩子回了家。
旁的人还以为路家的老太婆又在想自己的小孙子了，错把别人家的孩子当成了孙子的孙子拐回了家，于是马上就有多事的人跑去偷偷告诉了路照山。
路照山一阵风似的从赌场冲回了家，那眉宇间尽是杀气。
他一踏进屋子，就看见小五月，老太太，还有一个穿着十分考究的小男孩其乐融融的坐在屋子里，正在啃地瓜。
那地瓜黄澄澄的，外焦里内，在煤饼炉子上散发着诱人的清香。
三人一手一个，笑的很开怀。
路照山一个上前便抢过小男孩手里的地瓜，“啪叽”一下便仍在了地上。
“臭老太婆，咱家养活自己都不够，你居然还领了个拖油瓶回来！”
“他是谁家的娃，赶紧给我还给人家去！”路照山骂骂咧咧的，便想去拉男孩的胳膊，准备往外拖。
小五月见状，小小的身子连忙跑过去拉住弟弟的手，哭着对路照山说：“这是我弟弟，这是我弟弟！”
“什么你弟弟，你没有弟弟！赶紧给我回屋读书去，别给我在这呱呱！”
路照山很凶，五月很怕他，可是看着可怜兮兮的弟弟，五月终是不忍心，对路照山说道：“他就是我弟弟！”
“奶奶说他被父母抛弃了，从黑车子里扔了下来，奶奶看他可怜，就把他捡回来了，爸爸，您不要赶他走好不好？让他当我的弟弟，我一定会照顾好他的！”路五月再三祈求，可怜地跪在地上向路照山求情。
“别人不要的野种，你们给我捡回来养？老太婆收破烂就算了，你也跟着收？”
“去！给我滚回屋子里去！”路照山一巴掌掴到了小五月的脸上，想要拍醒她。
旁边的小五仁从来没见到这种情形，当即便被吓傻了，抱着路照山的大腿便无助地哭了起来：“呜呜呜，不要打姐姐，我走，我跟你走……”
五月摇摇头，让他不要哭，并爬到了小五仁的面前，把他抱在了怀里，哀求地仰望着路照山：“爸爸，您就可怜可怜他吧，这么冷的天，他在外面一定会冻死的！您放心，我们以后一定不会问您要钱，我自己去捡破烂，赚钱，一定不会让弟弟成为您的累赘！”
老太太脑子也有拎得清的时候，有她在这个家，路照山还不敢对孩子们怎么样，何况老太太说了，只要把这孩子留下，就会把那簪子给路照山。
路照山是个见钱眼开的人，听到这话马上就心动了，一脚踢开小五月和小五仁，便跑到老太太跟前，巴巴的跟她讨簪子。
老太太当然没给，说要是现在就给你，你食言怎么办？
其实说到底，这话不过是老太太情急之下想的权宜之计，不过她再三保证，等到五月五仁长大之后，一定会把簪子给路照山。
这簪子可是宝贝，路照山虽然心底明白老太太的盘算，但是为了簪子，他还是勉强同意了下来。
就这样，五仁便留在了路家。
“当时，五仁穿了一套驼色的小西装，黑色的小皮鞋，脖子上围了一条雪白的真毛领围巾，从头到脚都像是大户人家的小少爷，我起初以为是奶奶年迈，看花了眼，或许他并不是被抛弃，而是意外走丢了。”五月回忆起五仁小时候的经历，不禁轻轻叹了一口气：“可是奶奶坚持说，看到五仁是被一名穿着黑色衣服的男人给丢下了车。”
当时老太太害怕，足足愣在那瞧了半天，等到那黑色汽车彻底消失之后，才走上前去。
她探了孩子的鼻息，发现呼吸平稳，应该只是昏迷了。
再看第二眼，才发现这孩子眉眼长得很精致，俊俏的很，让人看了便喜欢的紧。
老太太把小五仁从芦苇荡里抱了起来，守在他身边很久，一来是为了等他的父母，或许抛弃他的人会良心发现，重新回来找孩子，二来，这孩子还没有醒，她想等他醒来之后问问家的地址，再把他送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