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五仁越说越激动,好在这条路上没什么人,不然这夜深人静的,他这么一通呼喝非得把全村的人都给招来不可。
傅玥看不下去了,解开安全带就跑出去拉路五仁。
“别闹!”
五月出了这样的事大家心里都不好受,事已至此,现在他们最重要的事情就是安顿好五月,将她保护起来,不受外面的伤害。
路五仁又嚷嚷又对傅玥拳打脚踢的撒泼,好在傅玥人高马大的,安全上受不到什么威胁,反而很轻松的就制住了他。
“你别拉我!你放开我!”路五仁死命拉着车门,不肯进去:“你让我去赌坊,你让我替姐姐去报仇,你让我去……”
路五仁吼着吼着声音就低弱了下去,像是一直低低呜咽着的小兽,可怜的很。
“姐姐她不该变成这样的,我该去替她讨说法的……我从小就是姐姐带着长大的,我爸我妈都不要我了,这个世界上就姐姐和奶奶对我好,奶奶把我从芦苇荡里捡了回去,对我有救命之恩,姐姐她把我拉扯长大,对我有养育之恩,现在对我有救命之恩和养育之恩的人都变成这种样子了,而我却没有任何能力保护她们,我甚至……我甚至能为她们去死的机会都没有!”
“你为什么要拦着我!”路五仁红着眼睛冲傅玥吼道:“我要杀了那个老家伙!就算要坐牢,我也要杀了他!”
傅玥表现的很平静,一双浅色的桃花眼里面不悲不喜,开口间,话音里多了几分怜悯之意:“可他是五月的父亲。就算你杀了他,五月会怎么想?”
“姐姐一定也要他死!是他亲手断送了姐姐的未来!她一定也是这么想的!”十几岁的少年在雪夜里偏执的说道。
“你回车子里去问问五月。如果她点头,我们就去。”傅玥继续说。
路五仁微微一怔,仿佛没有想到傅玥会这么说。
他擦了擦发酸的眼睛,不再跟傅玥多争执什么,拉开车门便钻了进去。
车厢内,路五月畏缩在言欢的怀里,她死死的揪着自己身上发羽绒服,一双空洞的眸子死死的盯着某一片虚无的地方,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就连五仁在外面发生了那么一通争执,女孩子都没有任何反应。
路五仁靠了过去,少年青涩的脸庞微微挪到路五月面前,女孩紧紧地咬着唇瓣,没有任何反应。
路五仁忽然就慌了,口里“姐姐”“姐姐”的不停地唤,路五月却依旧保持原来的姿势,她看上去很温顺,可如果仔细去看,她原本似水的眸子里的,此刻却没有一点聚焦。
路五仁逼着自己去冷静,他咬咬牙,扭头看向驾驶位上的傅玥:“医生,医生我姐姐她怎么了?”
“受到了刺激。得回诊所治疗。”傅玥冷清的开口,眼神只淡淡看了五月一眼,便移开了。
言欢注意到傅玥前后的变化,浅色的瞳子微微加深。
阿玥医生刚开始还非常生气,为什么现在突然变得深沉起来了?
就好像……他已经看惯了这种生死悲欢。
言欢这样想的时候,傅玥又开了口,目光往后视镜上看了一眼,问:“你现在还要去找那个人报仇吗?”
路五仁又是愣怔了一下,红了脸低下了头,他看了路五月一眼,轻呼了一口浊气,原先死死攥着的手指微微松了开来:“先去诊所安顿一下姐姐吧。”
傅玥看他松了口,仿佛早就预想到有这种结局似的,重新启了车,便朝着诊所的方向驶去。
……
诊所
傅玥将路五月抱到了言欢先前所睡的那张床上,隔壁的暖炉里还在烤着路五仁之前湿掉了的袜子和棉鞋。
不过出去了这么久,棉鞋和袜子早就烘干了,室内暖融融的,就算不开空调也足以畏寒。
傅玥不方便帮路五月检查全身,言欢将五月露在外面的皮肤全都裹紧被褥里了以后,才让帘子外的两人进来。
傅玥走到里间来的时候,手里多了一管白色的乳膏还有一盒药片。
因为之前也吃过避孕药,言欢一眼便看出了那是什么。
她愕然愣了一下,还是双手接过。
“防患于未然。”傅玥只简单的说了这么一句,紧接着目光看向躺在床上安静地闭眼睡觉的路五月:“她应该也不想怀孕。”
言欢咬了咬下唇,心思颇为沉重。
发生了这样的事,尤其她亲眼看到五月当时的情景,那是永远抹不去的阴影,不论换做谁,此时此刻也高兴不起来。
路五仁不懂人事,不过听到傅玥最后一句“怀孕”,少年再单纯,也该明白两人在讨论什么。
他暗自死死地捏住双拳,眼眶红的可怕,心里哪怕再苦大仇深,现在也不好发作。
喉咙里像是哽了一口酸涩的液体,路五仁狠狠地咽了咽唾液,终是沉着脸,什么也没说,垂头跟着傅玥离开小房间。
言欢拿了药,要给路五月倒了一杯水,水早就已经凉了,她摸了摸冰冷的杯壁,准备回头再去给五月烧一壶开水。
这个时候,一直以为已经睡着了的路五月忽然出声,她嗓音很轻,带着几丝病困的沙哑,缥缈空灵的让言欢感觉到不真实。
言欢愣了一愣,回过了头。
她勉强从嘴里挤出一丝笑,走到五月的床沿,坐了下来:“五月,你醒了?”
言欢尽量使自己喉咙里发出来的声音好听一些,让五月听着觉得安稳一些。
“我去给你倒点热水。”她端着水壶,又站起了身,路五月却一把抓住了她的衣角。
从被褥里露出来的一截白皙的手臂上多了一圈青紫色的勒痕,大概是被人用绳子捆住之后,所留下的痕迹。
言欢心中一酸,却又听路五月很轻的唤了她一声:“言言姐。”
言欢的眼泪顿时就滚下来了。
她马上擦掉了脸上的泪,笑着扭过身看向路五月:“五月,怎么了?”
路五月的视线在她的脸上停顿了几秒,隔了一会儿才牵起一抹笑,道:“我想洗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