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慌忙检讨了一下自己,刚才到底说错什么了?怎么忽然又让他想起了这件事?脑子一片混乱,我只得岔开话题:“你给你女朋友带点儿礼物去吧,她喜欢什么?”
夏卓晖皱眉想了想,“我最怕选礼物。上次何佳瑶送给方舟那个杯子你觉得好吗?”
我摇头,“那个不行,哪个女孩儿也不会喜欢收到那么大的杯子。不过我店里有别的可爱礼品,回头你去挑一个吧。”
他盯着茶杯,不说话。
我有点尴尬地挪了挪位置,又问:“上次去日本出差的签证还没过期吧?”
他晃了晃脑袋,抬起手用力拍了拍额头,“还没有,回头申请年假买机票就能走了。”他抱歉地看了看我,“不好意思,我脑袋不太清醒。”
“其实,心情不好一点儿也不丢脸啊,你没必要都一个人扛。”
他愣了一下,“这话怎么说?”
我又低下头,小声说:“别总想着温暖别人,从别人那取暖也很正常,朋友就是用来依靠的。”
夏卓晖微微提高了音量,“是吗?”
我也不知道哪来的勇气,居然继续说了下去:“我觉得方舟他们现在一点儿也不想看你这么平静,你是大哭一场还是一醉方休,他们都能放心得多。”
“你觉得我是那种失恋就大哭一场的人吗?”
我声音更小:“我宁愿你是。”
他的声音听起来颇感兴趣,“为什么?”
我斟酌了一下词句,说:“负面情绪需要发泄,憋在心里不好。”
“那你呢?”他问,“你这么内向,有了负面情绪怎么发泄?”
我想了想,说:“睡觉。如果睡觉不管用,我还有谢谨行。”
夏卓晖半天没说话,我几乎以为他睡着了,抬头找他,见他正表情温和地望着我,把我看得立刻又低下了头。
“谨言,”他说,“你把头抬起来。”
我还是低着头。
“刚才我跟你说的我女朋友分手的事,从没跟人说过。”他声音很轻,“对我来说,倾诉就是最好的发泄方式。我好多了,你相信吗?”
我慢慢抬起头,茫然地看着他。
“你不是还鼓励我去日本找她吗?你说如果又被拒绝了,我会怎么样?”
我咬着嘴唇想了一下,以一种豁出去的架势说:“难过。”
“肯定会。”
“那你……”
“大哭一场或者借酒浇愁都不适合我,到时候估计还是得找你倾诉。”
“找我?”
“方舟可不是个适合倾诉的对象,你觉得呢?”他朝我眨了眨眼睛,笑起来,“如果我想打架,他倒是比较适合。”
他真的笑了,我大大地松了一口气。尽管我知道,那种难过不可能这么快就消散。但起码他肯释放肯接受朋友的关心。
夏卓晖去日本之前几个小时才告诉方舟,气得方舟嗷嗷大叫,噼里啪啦说了一大堆不知所云的气话,诸如“你丫真没出息,怎么能为了个妞低声下气到这个地步?”“这样的女人追回来了你敢娶吗?”“滚吧滚吧,你死在日本别回来了!”
我吓得看夏卓晖,生怕方舟这些话刺痛了他,哪想他却笑了起来,搂着方舟的肩膀哄他:“我就知道你得这个反应。”
方舟还在气,“你说你去找她干嘛?再被拒绝一次?”
“如果再被拒绝一次,我就彻底死心,再也不想了。”
方舟扭脸看他,“真的?”
“真的。”
“保证?”
“保证。”
“拿什么保证?”
“我要做不到,晨晨认你当爹。”
“我本来就是爹!”
“亲爹!不打折的亲爹!”
方舟看了他一眼,从桌上拿起车钥匙,“老子新买的车,便宜你小子了!走吧,我送你去。”
我松了口气,跟着他俩去了车库。
本来夏卓晖让我来就是为了打个圆场,万一方舟怒了,我还能劝得住。哪知道根本没用我废话,方舟就妥协了。看他这个炸毛的样子,真难以想象夏卓晖的婚礼他张罗的最欢,连伴郎的礼服都买完了。
去机场的路上,方舟像个恋爱专家一样告诉夏卓晖应该怎么办,屡次嘱咐他不要低三下四,要有尊严。“我要是你,早在她去日本的时候就分了,还留到现在!惯她毛病!”他从后视镜看我,“你说是不是谨言?”
“为什么?因为离得太远?”
“小日本那也是人去的地方?”
夏卓晖打他,“滚蛋!”
我往前凑了凑,“你那时候不是很高兴他们结婚吗?”
方舟一拍方向盘,“结婚我当然高兴,可现在是那妞儿甩了晖子,还有什么可说的?”
夏卓晖斜眼看他,“你还甩了何佳瑶呢,人家不理你了吗?”
方舟呸了一声,“我们俩那叫互相甩吧?谁也别说谁。”他偏过头,“谨言,何佳瑶是不是这么跟你说的?”
我笑,“她说你们俩是一个法西斯在折磨另一个法西斯。”
夏卓晖举手,“那是我说的!”他拍方舟的肩膀,“你见或者不见,何佳瑶就在那里,不悲不喜……”
方舟做呕吐状,“滚滚滚,赶紧滚去日本别回来了!”他推夏卓晖,“你丫失恋就有个失恋的样子行不行?这么愉快,我都快产生幻觉你去日本是度蜜月了。”
夏卓晖整理了一下安全带,“什么事儿想开了就好多了,不管什么结果,我都能接受。愁眉苦脸能当饭吃吗?”
方舟不屑,“说得跟个哲学家似的。”
夏卓晖回头看我,“谨言,我不是装的,你不用担心,我真想得挺开。”
我没想到他忽然跟我说话,而且一下子就戳中了我的心事,吓了一大跳,杵在那连个反应都忘了给。
这是我第一次到国际机场送行,还是送我喜欢的人去挽回感情,那感觉真是难以形容。我想起电视剧里演的情节,这时候我大概应该拉住他哭,表白一下多年来的日思夜想什么的。可我只说了一句“一路平安”,方舟则拍着他肩膀说:“早去早回。”
告别就这么结束了,夏卓晖连托运的行李都没有,拖着个登机箱就过了安检口,里面装着我给他挑的礼物——布艺首饰盒。
望着夏卓晖的背影消失,我有点惆怅,心里希望这次他去能带回好消息,可一想到今后得继续远离他的生活,心里就感觉酸酸的。谢谨行说,我这个感觉是正常的,如果我伟大得不顾一切祝他幸福,那才是脑子有病。
回去的时候,走到半路开始堵车,方舟骂:“怎么才这个点儿就堵车呀?太孙子了!”他开了交通台的广播,一边听一边往前蹭。
“你说晖子这一去是悲是喜?”
我摇头,“不知道,我不认识那姑娘。”
方舟侧过脸,“对呀,你不说我还没反应过来,她回来这段时间你一次也没见过她。以我对他俩的了解,没戏!”
“你怎么这么乌鸦嘴?”
方舟撇嘴,“真不是我乌鸦嘴,这妞儿哪怕是何佳瑶那样的,我都不会这么说。好歹何佳瑶是爱情至上,可这个妞儿,绝对事业型,晖子八抬大轿也抬不回来。当初我就不看好他俩,晖子偏得坚持,时间越长,伤口越深。”
“你还挺哲学。”
“那是!”方舟一拍方向盘,“长痛不如短痛,晖子就是看不透。”
“感情那是说放下就放下的,你以为都像你?”
方舟不干了,“哎谨言,你这话说的不对,我跟晖子不一样呀,他跟他媳妇儿那隔着千山万水的,而且他媳妇儿明显有工作没他。我不一样,”车流停住了,他凑过来,“只要你一句话,我什么都可以不要。”
我尽量躲得远些,“能不说这些话了吗?”
方舟坐直,“行,你不爱听,我就不说。”
广播里说某某路段发生恶性车祸,请各位绕行。我一看,那路段就在我们前面不远,怪不得这个时候堵车堵得这么厉害。
方舟索性破罐子破摔,打算安心跟我聊天了,可我却没打算跟他交流感情心得,这时候我正想着夏卓晖到日本之后会发生什么事,没心思跟人闲聊。
“谨言,你说你连我都不喜欢,那你喜欢什么样的呀?”他说着掏出手机拍照,开始发微博。
我呆着无聊,也掏出手机刷微博,没理他。
我看到了方舟发的微博:车祸现场周边堵车盛况,还好有美女相伴,否则郁闷致死。
下面是一动不动的车流照片。谢谨行回复:都是你丫方的!吴晓萌回复:他还圆的呢!又是谁家美女被你拐走了?谢谨行又回:肯定是我妹妹!
我正想回个什么,方舟见我不说话,又问了一遍:“谨言,你到底喜欢什么样儿的呀?给我交个底,我好照着改。”
“方舟,”我放下手机,“要么你不再说这件事儿,要么我现在下车,你觉得呢?”
方舟笑,“别呀,我不说了还不成吗?”他又看微博,不大一会就把手机给我看,“谨言你看,这前头有个哥们儿拍的,说大概是醉驾闯红灯,真够惨的。”
我瞄了手机一眼,图片很模糊,地上一滩血迹,救护车和警车闪着警灯。
“真他妈应该把醉驾的人都枪毙。”他迅速翻着微博,“说是出租车上一对母女和司机都已经送医院抢救,说母女俩瞧着不行了,估计送上救护车的时候就死了。醉驾司机也受伤了。妈的,怎么没撞死他!”
我看他,“这一下毁了三个家。”
方舟还在骂着,他电话响了,他看了眼来电显示,“我妈,肯定问我怎么还没到家。”他接起电话,“喂?太后,找朕什么事儿啊?”
我笑起来,心说这方舟跟自己妈也这么贫,真欠揍!
他的笑容迅速消失了,脸上的血色瞬间退得一干二净。挂上电话他打开车门就跳下车,我呆了一阵赶紧开门叫他:“方舟!方舟!!你怎么了倒是告诉我呀!”
方舟听到我叫他,停住脚步回过头,脸上是真真切切的沉痛和慌乱,声音都变了:“前面撞死的母女,是我小姨和表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