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岁至醒来时,嗅到熟悉消毒水味道。
从前的她喜欢作为医生所能接触的一切,但消毒水味道除外。
可此时,那刺鼻味道,却让她格外欣慰。
那至少还证明她仍旧或者,也证明她已经从那暗无天日地方逃脱出来。
毕竟,在那种如地狱般地方,肮脏的环境,大抵不会有人去做什么消毒工作。
消毒水味道让她安下心,才疲倦睁开眸子,可下一秒钟,小腹传来的隐痛,让她精神不自觉打了个紧。
小腹里空荡荡,本该在那里的小生命,似乎已经消失。
她怔然,大脑顷刻间一片空白,她无法思索,也不敢思索。
“岁至,你醒了?”耳畔传来陆云深那有些低沉嗓音。
那声音中充满疲倦,是经历了巨大痛苦之后,才会有的语气。
楚岁至心被猛然揪起,她不敢问,可又不得不问:“我……我们的孩子呢?”
这问题让陆云深沉默半晌,他紧锁眉头。
她瞪大眸子,只望着他那神色,泪水便已经止不住滚滚而下,他什么都不必说,她便也已经知晓了。
但他终究还是开了口:“医生说孩子保不住,你的身体……”
“为什么要让医生把孩子打掉?”头晕目眩感觉扰乱了楚岁至思维,让她根本无法正常思考:“你……你难道不知道我也是医学生吗?你应该等我醒过来,跟我商议!或许我有办法,不是,我一定有办法保住我们的孩子的!”
话说至最后,已经是在疯狂咆哮。
泪水也同时疯狂涌出来,而她双眸里所流露出那目光,也的确是充满了愤怒、恼恨,就仿佛是她身体里所有的负面情绪在这一刻尽数爆发,无法遏制。
“当时情况危急……”
陆云深似要解释。
可她却根本丝毫听不进去,只挣扎起身。
她本很虚弱,似浑身上下每一个细胞都在痛。
可她却偏偏不知道从哪里来的力气,真真儿便从病床上挣扎起身,推搡着陆云深,用尽力气大声说着:“你出去!你给我出去!我不想见到你!出去!”
陆云深面色难堪。
他不再解释,甚至没有挣扎,只任由着她将他推出这病房。
或许在他看来,这样依着她来,至少可以让她心里稍微好受些。
嘭一声,病房门关闭,她转身,后背靠门板上,继而滑坐地上。
胸口仿佛是被巨石狠狠压住,让她根本没办法透气,张大嘴巴却似乎无法呼吸,只有泪水还在发了疯般的自她眼角涌出来。
“你可以难过,但不可以超过一天。”陆云深嗓音透过门缝传递进来。
他没说,但可想而知,他的难受痛苦,绝不会比她少半分。
“我……不想见到你,是你害死了我们的孩子。如果……如果你不那么武断,如果你等我醒来跟我商议,孩子……孩子就不会死掉了。”她手背擦拭着鼻尖儿,泪水鼻涕早已经染湿了她手背,那嗓音呜咽。
可陆云深可以听得清楚。
每个字便仿佛是一柄尖刀般,直挺挺刺入他心。
但他却没有丝毫解释,但似也没有离开,他只站那道木门外,陪伴着她,也等着她。
楚岁至蜷缩着,脑袋埋在膝盖里,哭到浑身无力,整个人仿佛丢了魂一般。
她感知不到饥饿,在此刻也似乎是感觉不到身上的痛楚。
唯一清晰的感知,便是心里的痛。
天是在她不知觉间便染上了墨色,那时陆云深方才又开口。
“岁至,开门。”他嗓音听起来冷漠。
她先摇头,后又抬高嗓音说:“不,我不要见你!”
“你必须吃些东西。”陆云深语气中带着不容置疑味道。
可她却依旧执拗,只摇头大声:“不……不行!你不许进来……如果你闯进来,我就一头撞死在这病房里……反正,反正孩子没了,对我来说,什么都没有意义了。还有,你一定……你一定恨透我了。我明明……我明明向你保证过,绝对不会让孩子有事……”
她责备陆云深,一股脑将责任推给他,那只是在心情极致跌宕下产生的强烈逃避心态而已。
在那一瞬间,她若不把责任推给别人,只怕心态立刻崩溃,或许转身就会从窗户跳下去。
可此刻她喃喃自语这话,倒也仿佛是提醒了自己一般,她呼口气,手掌反正胡乱擦拭面颊上泪水,而后起身,仍旧抽泣着,一步一步走向窗边。
落地玻璃窗拉开,便能去露天阳台。
那里有与人腰齐高的护栏。可那护栏,她可以轻而易举的翻越过去。
站在护栏外,冷风拂过面颊,似让她瞬间清醒了许多。
“宝宝,你一个人在另外一个世界,一定会很辛苦的吧,不要怕,妈妈马上就来陪你了。”她望着天边云际,喃喃自语。
也便是在那刻,病房门被瞬间撞开。
“岁至!”陆云深嗓音中充满了惊惧。
楚岁至侧眸望他,见他那张拥有着完美轮廓的面庞,泪水当即便忍不住涌出来:“云深,我对不起你。”
“我说过!”陆云深怒喝,截住她话说:“你对我而言,是独一无二的存在。宝宝没了,我们可以再要,如果就连你也没了,你要我……我命令你,立刻给我回来!”
可他越是这般说,她心中苦楚便会越发锐利。
她紧咬下唇摇头,那粉嫩下唇上,已然清晰留下她齐齐齿痕。
“我本来,就应该是一个死了的人。”她深呼吸,再次将眸子转向天边云际。
“岁至!”有另外嗓音传入她耳中。
让她本已然几乎要松开的十指又重新抓紧了,她瞪大眸子,转眸见到站在病房门口,面颊有些浮肿、但依旧美丽动人的葛晓天。
他嗓音中透着心疼,咬牙说:“你现在在做什么,难道你忘了你答应过我,要给我好好治疗,不让我身上留下任何一处伤疤吗?你现在……是打算食言而肥了吗?”
楚岁至愕然,鼻子又是泛酸,目光笔直望着葛晓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