穆衍算不上凉薄之人,但也不会轻易对谁热心。他话说的实诚,我们带走你,是要打听些事情,仅此而已。而且还强调,不管陈秀才给不给答案,都不会怪罪,只希望陈秀才能够好好的活下去。
陈秀才目光依旧呆滞,瘦削的脸颊,历尽了艰险,遭遇了不幸,变得暗淡无光,毫无血色。两只深陷的眼睛和满脸皱纹的脸颊仿佛是对过往的诠释,神情中露出一种疏离,一种胆怯和不安,好在他没有再嗷嗷乱叫。
休整完重新上路后,面对秦知忍质疑的眼神,穆衍主动说道:“是不是很奇怪,我为何主动亲近陈秀才。”不等秦知忍说什么,穆衍继续道,
“我跟他有类似的经历啊,眼睁睁看着亲人离去,却无能为力,什么也做不了。身边没有可以相信的人,没有可以依靠的人,一个人痛苦的活在世上,恨自己为什么要苟延残喘的活着。”
眼睁睁看着亲人离去,却无能为力,秦知忍何曾不是也经历过啊,穆衍的话字字戳到他心里了。他苟延残喘的活着,就是为了洗刷秦家的冤屈,解救秦氏族人和父亲的老部下。如今他终于做到了,可那种经历是刻苦铭心的。
见秦知忍拧眉,穆衍知道自己也勾起了他的伤心事,扯着嘴角笑笑:“不过还好,我遇到了你,遇到了名义上的亲人,若不是你们一直支持我,未来的路,可能我真的不知道该如何走下去,可能我也会跟陈秀才一样,守在亲人离开的地方等死也不一定。”
同样是有灭门之痛,秦知忍有周万峰和父亲的老部下保护,秦宣也算是幸运的,被父亲的老部下舍命送到了清凉书院,认了苏山长当义父,得苏山长的庇佑和教导,得义兄的疼爱。
可穆衍刚醒来的时候他以为自己什么也没有,秦知忍见到他的时候,他身染重症,一个人缩在角落里,既有强烈的求胜欲,又有生无可恋的悲愤情绪,似乎在苦苦挣扎,究竟要不要活下去。
秦知忍心道:幸好当时对穆衍多关心了些,幸好穆衍名义上认了穆将军做家人。
秦知忍遇到穆衍是在幽云姬氏出事五年后,那时候的穆衍十六岁,秦知忍并不知道中间穆衍有五年的空白期,确切的说还不知道穆衍的真实身份。那五年穆衍没有任何的记忆,不知道自己的魂魄在哪里。
所以从秦知忍的角度去推算就出现了偏差,他以为穆衍出事的时候是十一岁,一个孩子从幽云到了江南路清江县。刚有了收养他的父母,结果父母又被暴乱的邪教徒杀害,然后他只能去郴州投靠穆将军。
想到穆衍曾经受过那么多的苦,至今不能回家乡幽云,秦知忍心里就隐隐作痛,语气坚定地道:“以前如何我管不了,但是以后,你可以相信我,无论你做什么我都会陪着你,支持你。”
“我一直都很感谢你,也感激所有支持我的人,所以我有目标,有勇气去争取自己想要的。”穆衍说道,“可陈秀才,他可能没有象我一样幸运,他身边只有一些可怜他的村民,他没有人可以相信,没有人可以依靠,所以会自暴自弃。”
穆衍说的感同身受,秦知忍心里又是一疼,穆衍也曾孤苦无依,也差点自暴自弃啊。
“舌头断了,腿也断了,他肯定经历过非人的磨难,也是可怜之人。先将人带回京城再说吧,王府里不差他一口饭,不差他一间房,即便我们从他那里打听不到什么,也不必再将他送回去了,就让他留在王府里吧。”秦知忍说道。
“嗯!”穆衍赞同的点点头笑笑。他的心底始终是存有善意的,前世他十二岁下山的时候捡了个十岁的小乞丐,被他的父母收养,认作弟弟。现在又捡了个老乞丐,不管怎样,遇到就是缘分。
马车外,俩个骑着高头大马的俊俏公子在闲谈,马车内,被捆着手脚的乞丐在闷声流泪,穆衍已经跟陈秀才商议好了,只要他不出声,就不会再堵着他嘴巴。
此刻没有再堵他的嘴巴,但是他却强憋着没有出声。
常年失去语言的能力,常年野外的生存,陈秀才全靠耳朵听,他现在浑身上下最好的器官就是耳朵了,耳力还是好的很,穆衍和秦知忍的对话他隐约听了个大概。
终于有人懂得他的苦,有人不计条件的收留他,而且对方身份不低,提到京城和王府,那是他穷其一生也到不了的地方。陈秀才心底似乎燃起一团火,眼中似乎也看到了希望。
接下来的两日,陈秀才比较配合,虽然仍旧是习惯性的戒备的神情,已经比开始强太多了。穆衍干脆给他松了绑,他看穆衍的眼神也缓和了很多。
若不是亲耳听到穆衍说自己也经历过苦难,陈秀才还以为这个漂亮的公子,一定是上天看他可怜,派下来拯救他的神仙。
与此同时,京城里的气氛日渐紧张,魏相爷中毒的案子还没有调查清楚,弹劾崔相爷的折子堆满了皇上的龙案。
说崔相爷依仗恩宠玩弄权势,在朝廷同列中夸耀自己。常常说诏令都出自他的手中,说皇上将任用某人,举行某事,不久诏书下达,都跟他所说的相同。
那发号施令,是国家的重大事情,降免昏庸官吏和提拔贤明之士,是天子的大权,怎么听信权臣的片面之词!大家所忧虑的,不只是崔相爷,这条路一开通,类似的进用者就会多起来,国家的祸患,就不可遏止。
其中还列举了三十七个官员,都是由崔相爷间接或者直接推荐的。甚至连崔相爷女儿的婚事都拿出来弹劾,崔相爷的女儿十几年前,因男方不检点退过婚,到了御史言官这里,就成了崔相爷重利轻意才退的婚。
真是墙倒众人推,一众朝臣,将乘人之危,落井下石,演绎的淋漓尽致。崔相爷一个纯臣,硬是被定义成权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