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后穆远得出一个结论，身上没有几两肉的人都害怕脱衣服，可能是自卑，以前穆衍就是，大夏天的大家都光着膀子在校场练武，只有他捂得严实着呢，好像不怕热一样。
看看黄子易的小细胳膊，再看看自己的腱子肉，穆远严重怀疑是军队里伙食不够好吗，他怎么这么瘦，难怪几军棍下去就能打晕了。
穆远找了树枝将衣服撑起来放到一边烤，黄子易则双手捧着衣服，上下翻转着烤，脸庞也一起被烤得通红。胸前还好暖暖的，后背烤不到火，一阵阵凉意，黄子易又冻得打了个哆嗦。
“靠这边坐，这边背风。”穆远拍拍身旁的位置，心里琢磨着手下一时半会儿也找不到这里，他们顺流而下肯定漂出了很远，他倒无所谓饿上几顿也没事儿，可黄子易这小身板肯定是撑不住的，得想办法弄点吃的。
黄子易不敢靠太近，怕冒犯了将军，又不敢不听命令，象征性的轻轻挪了点儿位置。
“这会儿倒别扭起来了，让你过来就赶紧过来。”穆远没多少耐心，直接上手将人拎了过来。放开黄子易的手腕，手里一空，对上那双惊慌失措的大眼睛，穆远突然想起那天自己在梦里好像抓着一个人，豁然道，“我想起来了，那天的人原来是你啊！”
他居然还记得，那时候他又落魄，又愚蠢，黄子易难为情地道：“是，是我，要不是将军，小生就被那奸人给骗了，将军不但追回了小生的钱，还给了小生一锭金子。小生给家母请了最好的郎中，可家母还是去了，不过家母在最后的日子里得到了救治，她走得很安详。
多谢将军出手相助，将军惩恶扬善，小生感激不尽！”黄子易又心虚地保证道，“只是……欠将军的金子，小生一时还不上，但以后小生一定会还的。”
这哪儿跟哪儿啊，穆远说的是他昏迷的时候，在梦中好像抓住一把剑，醒来后发现是抓着一个人。怎么就牵扯到金子上去了？
黄子易说的事情穆远当然有印象，忽悠京北路李怀德造反的师爷詹荣，事情败露后一路化妆成江湖骗子，靠坑蒙拐骗居然从京北路，几乎穿过了整个天顺逃到了广东路融安县。差点就让他逃出了天顺，逃到南夷去。
当时詹融用杂草根冒充灵丹妙药，骗了书生的铜钱，穆远见书生可怜扔给他一锭金子，就没打算让他还。没想到跟那书生还挺有缘，那书生跑到自己军营里来了。
穆远故意不提金子的事儿，接着道：“我是想问，那天我醒来为什么会抓着你，你又为何会在我的营帐里。”
“小生该死，将军请恕罪！”黄子易披上半干的衣服，就要磕头赔罪，又被穆远一把拉了起来。
“这里没有外人，别动不动就跪，我问你，你答便是了。”穆远说道。
黄子易急忙道：“听闻将军受伤昏迷，小……生很是担心，不……是有意冒犯将军……”
吞吞吐吐的急死人，不说重点是掩饰什么呢？
“黄子易，我问你是怎么进的我的营帐！”穆远重复道。
穆远虽然没有洁癖，但他毕竟是将军统领，他的营帐里往往有一些重要文件，除了几个亲信，一般人根本进不去。黄子易来的时间不长，他叔父说他只是学徒，一般的政事他都参与不了。
别说是黄子易，就是他的叔父也不敢擅自进入穆远的营帐。一个羸弱的书生轻而易举的的进了他的帐子，居然没人管，穆远觉得军纪和戒备是不是有问题。
黄子易憋了半天，拿捏不准到底是该不该说，京城的唐大人好心让他进去看将军，他要是说出来，好像出卖了唐大人一样。可他要是不说，那他擅自进入将军的营帐，又是一个以下犯上的大罪。
穆远直直盯着他，不给他躲闪的机会，必须得给他一个交代。
黄子易被逼的没办法，只好硬着头皮道：“是京城来的唐大人，是小生求他让小生进去的，小生本来只想看一眼就走，可是……”被抓住了。黄子易视死如归一般道，“小生冒犯了将军，请将军责罚！”
原来是唐青啊，那孤傲的性子，书生居然能跟他搭上话。转念又想，这个书生的确也挺特别的，有时候胆大包天，有时候又唯唯诺诺，看起来弱不禁风，遇到事情却很勇敢。
“别总提什么冒犯什么责罚的。我有那么暴戾吗，有那么不近人情吗？”穆远说道，“我只是随便问问而已，又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儿。”穆远又问，“我有那么可怕吗？”
“不……不，没有。”黄子易连忙摇头，不但不可怕，其实还很容易接触的。
“好了，我要去找点吃的。”穆远拿起基本烘干的衣服几下套上，叮嘱道，“你守着火堆，千万别到处乱跑，这荒山野岭的，肯定会有野兽出没。我不会走远，就在这附近找找，有事就喊我一声。”
穆远往火堆里添了些柴，拿起一根燃烧的松枝当火把，顺着山坡去找吃的。若是平常河里说不定会有鱼，洪峰过境，房屋都要被冲走了，别说是鱼了。
随着武功的精进，穆远的目力和听力都是极好的，循着微弱的声音，居然在半山腰上找到一个野猪窝。野猪很聪明，一般喜欢住在离农作物比较近的地方，便于偷吃食物，会选向阳背风的半山腰做窝。
母野猪不在，大概觅食去了，只有一窝小猪仔，发出嗷嗷待哺的声音。对幼崽下手，穆远的确有点不忍心，可想想瘦弱的书生，穆远无奈，只好痛下杀手了。
诱人的烤乳猪，在火上滴着油，香味扑鼻而来，闻着口水直流。
黄子易咽了咽口水，想了想，不好意思地说道：“将军，小生去过将军营帐的事情，能不能不要告诉小生的叔父。”叔父知道了，肯定又要挨打。
“怕什么？怕你叔父打你吗？”穆远边说着，切下一块烤乳猪的肉，叉在树枝上，递给黄子易。油流进火里，火苗顿时窜高。
黄师爷下手是挺狠的，上次把黄子易打了个半死，几天都下不来床。
穆远瞅着黄子易那小身板也经不住打，本来想逗逗他，可看他那可怜巴巴的样子，穆远又不忍心逗他了。补充道：“放心吃吧，去我帐子里怎么了，你叔父若问起，就说是我让你去的。”
“多谢将军！”黄子易放下心来，也不像方才那样拘谨了，发自内心的笑了笑。
穆远看着黄子易的笑容愣了愣，开始他觉得黄子易跟穆衍有相似之处，现在又觉得完全不一样，穆衍的笑容是高冷疏离的，似乎跟谁都不会很亲近，而黄子易的笑容又暖又甜。
从来都没有想过，原来一个男子的笑也可以这么的甜，那种笑好像让整个世界都明亮了，而你也会不自觉的沉醉在这种甜甜的笑容之中，被他的情绪牵动。
黄子易食量很小，以前给父母治病家里拮据，吃少吃习惯了，就是给他一桌山珍海味他也吃不了几口。
见黄子易只吃了一小块便不再吃了，穆远当然不会同意，只他自己的话，一两顿不吃都没问题，野猪是特意为他猎的，他不吃怎么行。穆远又逼着黄子易吃了一块。
结果黄子易的胃，对于这么油腻的东西，吃多了根本克化不了，半夜胃里就开始翻腾，疼得直冒冷汗。
穆远这才明白黄子易说自己不能多吃的意思，原来是真的不能多吃，身体也太差了，回头得调养一下才行。
穆远哪里睡得着，掐着穴位帮黄子易按摩了一会儿，十分内疚地道：“怨我，我不知道你胃不好，总觉得你太瘦了，想你能多吃点对身体好。”
“无妨，可能吃素吃习惯了，现在已经好多了，给将军添麻烦了，将军不用管我了，快些休息吧。”黄子易尽可量的忍着疼痛，身体太不争气了，他不想给将军添麻烦，想着忍一忍就过去了。
年纪轻轻的干嘛要吃素？穆远疑惑，突然又想起他们初见时的情景，一个落魄的书生，用身上仅有的几个铜板为母亲买药，还倒霉的被人骗了，买到了假药。是啊，买药的钱都没有，日常的生活肯定是非常节俭的。
穆远想想自己，半大小子长身体的时候，别说一头乳猪，恨不得能直接吞下一头牛，总是饿的特别快。黄子易的胃肯定是那个时候落下病根的，怪不得他如此瘦弱。
“来，靠着我，暖一点可能会好一点。”穆远坐到黄子易身边，将人拦在怀里，让他的后背贴着自己的胸膛。
黄子易本来想推辞，可一股暖意传遍全身，顿时真的缓解了许多。心里想着，就靠一会儿，等好点了就赶紧起身，不能冒犯了将军。
穆远虽然身体壮实不怕冷，但两个人靠在一起的确更暖和些。只是，怀里的人着实瘦弱了些，他的叔父对他又如此严苛，他怎么受得了。穆远脑子里突然冒出一个想法，心直口快地就说出来了：“黄子易，你不是秀才吗，调你过来帮我抄写文书吧。”那样就随时能照顾着点儿，没准儿身子就养好了。
穆远殷切的等着黄子易回答，等了好一会儿对方都没有吭声，难道是不愿意？他偷偷瞄了瞄怀里的人，赫然发现，黄子易双眼紧闭睡得安详。他还等着呢，人家居然睡着了！穆远轻抿嘴角摇摇头，觉得自己的行为好沙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