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复仇是无比空虚的事情，就算报了仇，失去的也无法再回来，心灵也得不到任何慰藉。穆远杀光了邪教徒，也无法挽回婚事，暂时更没有心情考虑婚事的问题。
虽然他没有真正见过杜家小姐，但那个女子是他在心里认定的妻子，一时间谁也无法替代。
离开岭南以后，穆远重新开始巡视边防，操练士兵，一刻也不得停歇。这可愁坏了下属和随军的师爷们，将军这样下去身体迟早会累垮的。都知道将军心里难受，找事做是为了分散注意力，可是谁也不敢劝，也不知道该怎么劝。
一行人路过一条河在河边暂时休整，最近黄子易特别老实本分，上次被昏迷中的穆远差点捏断了手腕，到现在还心有余悸。
提心吊胆了几日，生怕将军记起此事怪罪，生怕叔父知道他又凑到将军面前去了，又要挨打。还好将军好像根本不记得此事，京城的唐大人也没有提起此事，黄子易算是逃过一劫。
黄子易跟在叔父身边去河边打水，开始河水自西往东流速很慢，眨眼间河水逐渐停止流动。黄子易纳闷，盯着看了一会儿，河水居然开始往反方向流动，流速逐渐加快，随着河水流动水面出现了漩涡。
“不对，叔父，这条河有问题。”黄子易急忙指着河水的异样给叔父看。
“只有大量排涝的时候才会出现这种现象，说明洪峰快要来了。可现在是秋季，雨水已经少了很多，怎么会突然……”黄师爷忽然想到了什么，猛地一个激灵，“这条河的上游在南夷，天顺没有下雨，不敢保证南夷那边没有下雨。”
黄子易自幼在南夷边境长大，凡是上游在南夷的河流，都要格外的小心，汛期南夷排涝，淹的就是天顺的百姓，到了干旱的季节，上游的南夷直接就截流，导致天顺的百姓缺水。
所以朝廷出资修分洪道，修水库，才能保证下游的天顺旱涝保收。
“上游地形陡峭，水流冲击河道较深，下游平原地形水流缓慢，河水自上游向下冲击后泥沙淤积，河道较浅，水流来得急就会形成洪涝了。”黄子易也反应过来，急忙道，“叔父，现在不是汛期，百姓们没有那么高的警惕性，我们必须尽快通知下游的百姓尽快转移才是。”
“也要赶紧通知将军。”黄师爷也急着说道。
“将军比我们走得快，等将军回来再下命令怕是就来不及了。”黄子易当机立断，“叔父，您派人去通知将军便可，我们先去下游疏散百姓。”
分头行动，黄子易和叔父带着剩下的士兵用最快的速度去通知下游的百姓，幸好遇到对此地熟悉的老农带路。此地叫山湾村，三面是山一面是水，来了洪峰村民只要往山上转移就不会有危险。
人的速度再快也赶不上水流的速度，当村民们敲锣打鼓相互通知开始转移的时候，第一波洪峰已经到来，原本狭窄的河流，转眼宽了数倍，靠近河流的庄稼眼看着被洪峰淹没，灾难说来就来。
还好相邻的几个村，村民都不太多，每个村只有几十户人家，通知起来较快，大家又都比较有经验，当即扶老携幼带上简单的家产往安全地带转移。
第二波洪峰更加凶猛，河水迅速暴涨，甚至出现了部分山体滑坡，洪水围住了整个山湾村，冲入了村民家中。
简直是飞来横祸啊，整个汛期都安全度过了，秋天了，反而来了洪峰。主要这洪峰是来自南夷那边，南夷才不会好心提前知会你一声，若不是黄子易提前发现河水有异样，后果不堪设想。
南边的士兵都有救援的经验，一字排开扯着绳子串在一起，帮助村民往高处转移，黄子易也在其中。
“牛阿婆呢？怎么不见牛阿婆一家？”村里的里正大声问。
“牛阿婆的儿子和媳妇去镇上了，牛阿婆是不是一起跟着去了。”
“当然没有，还有六个月大的孙子呢，说是带着不方便，牛阿婆肯定还在家里啊。”
“牛阿婆腿脚不好，抱不动孙子，肯定跑不了，还在家里呢。”
“那牛阿婆岂不是被洪水困住了。”
“水性好的跟我回去救人！”里正喊道。
村民朴实，当即就有好几个壮丁报名，黄子易与几个士兵也一起加入了救人的队伍。
水位还在上涨，洪水眼看着就要淹没房屋，幸运的是牛阿婆的家地势相对高一点，牛阿婆用尽全身的力气将六个月大的孙子放进盆里，托上了屋顶，她自己却爬不上去，洪水已经没过她的胸口，情况十分紧急。
有对地形熟悉的村民带路，然后趟着齐腰深的洪水，在安全地带和被困房屋之间用绳索搭起一条“绳桥”。沿着“绳桥”，大家齐心协力将被困的牛阿婆和孩子逐个背到安全地带。
离洪峰最近的山湾村四十七户，一百四十二名村民全部得救，无一伤亡，外出的不算。其他离洪峰远些的村子应该也无大碍了。牲畜和财产的损失就另说了，毕竟人命最重要。
黄子易为百姓做了点事情，突然发现自己也不是那么没用，“绳桥”撤离的时候黄子易大义凌然了一把，他说自己水性好，让其他人先撤，他最后。
人一飘，脚底就容易打滑，打滑就站不稳，绳索都拉不住他。黄子易知道自己得意过头了，倒霉的落水了，所幸他水性不差，落水也不至于太过惊慌，只是泄洪期间河流湍急，他怕是体力不支啊。
“有人落水了！”岸上的人惊呼。
“子易！”黄师爷见侄儿落水，惊慌失措地喊着救人，他年纪大，水性又不好，旁边的士兵拉着不让他下水，他只能干着急。
岸边赶来的穆远，听到呼叫，看着水里的人影，一个翻身毫不犹豫跳入水中，奋力游向黄子易。
“将军！”岸上的士兵着急，但水流太急，跳下去太危险，也不一定能赶得上救人，不如顺着地形赶紧往下游去找人。
穆远在水里浮浮沉沉半晌才找到黄子易，此时黄子易已经精疲力尽快要晕过去了。黄子易本来等着听天由命了，突然又被人一把给抓住了，他就放心的晕过去了。
天渐渐黑了下来，由于阴天，天上也没有月光星光，穆远抓着已经昏迷的黄子易，饶是他眼力再好也分辨不出自己所在的位置，不管怎样，先靠岸再说。终于找到一处水流相对平缓的地方，拉着黄子易靠了岸。
秋季的夜里总是带着寒气的，穆远身强体壮的不怕这点小寒气，但黄子易离开水后没多久就开始冻得哆嗦，愣是给冻醒了。
“这位壮士，谢谢啊，给您添麻烦了。”黄子易感激地说道。他也不知道是谁在背着他往高处走，反正是救他的人，他此时没什么力气，只能任由人家背着他，先道谢准没错。
背着他的人没有搭话，找到一处避风的山坡才将他放下。穆远这些天来回的奔波，又在水里游了半晌，水流急不说还抓着个人，他现在也快没力气了，他不搭话就是保存体力。
穆远不搭话，黄子易就不敢再问，老实的缩在一边发着抖。穆远摸索着查看了一圈，找到火石生了一堆火。
火光乍起，火苗四散开来，传来一阵暖意，四目相对俩人皆是一惊，黄子易支支吾吾地道：“将……军！”
原来是那个书生，怪不得救他的时候感觉面熟呢。书生面容苍白，但清秀干净，一双眼睛大大的，眸子清亮，不敢正视，只敢偷偷看他，长长的睫毛一闪一闪的好看至极。
这是穆远第一次看清楚了书生的样子，就是那个胆大包天，敢拦他马的书生。
晕黄的火光下，穆远的面容轮廓依旧明显，但铺上了一层柔和的光芒后，显得不如平时那样冷峻。
有了火的热量驱赶身上的寒意，黄子易身上暖和了些，想想自己最近的鲁莽行为，红着脸过意不去地道：“对不起，又给您添麻烦了，实在是抱歉……”
“不用道歉，你没做错什么，我在岸上都看到了，你是去救人才不慎落水的。”穆远边说着脱了上衣，光着膀子拧水。看着象受惊的小松鼠一样的黄子易，穆远心里划过异样的情绪，提醒道，“湿的衣服脱下来烤干，不然身体受不了。”
衣服湿哒哒的粘在身上，确实很难受，偶尔有点凉风就冻得黄子易又是一个哆嗦，他倒是想脱下来，可是……他小心翼翼地瞥了眼穆远，他来军营时间不长，不像军营中那些糙汉子一样什么都不讲究，大家虽然都是男子，但是当面宽衣解带，他还是不适应。
黄子易一时有些犹豫，俩人之间一片沉默，只余柴火烧得噼啪作响。
穆远皱了皱眉，怎的跟个小媳妇一样扭扭捏捏的，脱口而出说道：“你不是胆子挺大的吗，敢拦我的马，还敢毛遂自荐去岭南唐氏讲和，方才救人的时候也挺勇敢的，怎么脱个衣服就不敢了。”
“没……没有。”黄子易慌乱的掩饰着，开始宽衣解带，脸颊早已红透。硬着头皮脱下上衣，拧了拧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