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到哥哥的那刻，秦宣绷着的神经垮塌了。虽然太医早就说过为太子准备后事的事情，可这段时间，他就这样眼睁睁的看着一条鲜活的生命，在他眼前一点点的失去了生机，那种无助感一下就涌了上来。
他什么都做不了，只能看着他走向死亡，自己仿佛也亲历了一般痛苦。
太子的薨逝，朝廷罢朝五日。太子没有子嗣，只有晋王楚赐一个亲弟弟，按理说楚赐该给哥哥守灵的，可安皇后说楚赐也得了风寒，病得厉害，只让人抬着过来看了两次，算是抱病前来，根本就没有守过一天的灵。
只有官员们交替着守灵，秦知忍回来就接手了秦宣的差事后，秦宣就再没出过东宫，两天两夜没有合眼的为太子守灵。
终于在第三日，秦宣撑不住晕了过去，被秦知忍送回了国公府。
秦宣醒来的时候发现是躺在自己的府里，眼前穆衍和苏兆关切的看着他，说了一些嘘寒问暖的话，他都没有听进去。
苏兆现在没有官身，不能随便进宫，穆衍按照规制只早晚的去东宫祭拜，所以这会儿有空过来看看秦宣。
秦宣脑袋稍稍清醒一些便起身又要去东宫，他要去守着楚琳，楚琳生前总盼着他能去东宫陪他，楚琳身边连个亲人都没有，最后这几日他也不想楚琳太孤单。
“够了，宣儿。”苏兆将秦宣牢牢嵌在怀里，“皇上还病着，后面还有很多事情等着你去做，你不能倒下，不能倒下啊。”
那个意气风发的得意少年，如今形销骨立，面色暗沉，才短短三日便瘦得脱了相一般，看着着实让人心疼。
秦知忍虽然是秦宣的亲哥哥，但秦家遇难后秦宣从小在苏家长大，与苏兆这个义兄接触的时间更长一些。现在秦知忍抽不出身，特地叫了苏兆过来劝他。
同在京城，相隔又不远，但苏兆已经几个月没有见到秦宣了，他每次过来，秦宣都在宫里没回来。苏兆知道太子病重，也知道太子当秦宣是知己，秦宣不是忙公事就是陪太子，苏兆便没有再过来打扰他。
穆衍知道只有苏兆能劝劝秦宣，他便先回避去了外间让他们单独说会儿话。
眼泪早就流干了，秦宣一直哽噎着，说不出话。秦宣知道自己不能倒下，可哥哥秦知忍回来后，他仿佛有了依靠，一下就放松了精神，由着性子来了。
“宣儿，你听我一句。”苏兆看了看怀里的秦宣，只见他色如金纸，眼睑微阖，紧紧皱着眉头，知道他心里定是有事，于是继续说道，“身为朋友，你做的已经够多了。
他需要你的时候你陪伴他了，失落时你鼓励过他，给过他支持，给过他守护。与他互帮互助，相互信任尊重，就是亲兄弟也不见得能做到的，你都做到了。真的已经够多了……”
根本不够，他许多事情都没有做到啊。
“我夜里去看他的时候，他的手还是暖的，明明很暖啊，怎么就去了呢？”秦宣身体微微晃动，声音也抖得厉害，“我应该留下来陪他的，可我不顾老内侍的请求执意出宫，没能陪他走完最后一程，他连句话都没有留下。
他临走前还关心京城的这场雪，有没有受灾的人家，有没有贫困的人家缺少棉衣，缺少粮食。
白天我们还在一起吃饭，他还跟我开玩笑，说我总去蹭饭。他还想着我跟他提过的清凉山，我说过要带他去看风景的，可我也没有做到，是我食言了。”
不管怎样，能说出来就好。
“他是在睡梦中走的，不用再遭受痛苦，走得很安详。他没有留下什么话，就是不想让人对他有太多牵挂。”苏兆劝说道，“在睡梦中走的人，留下的都是最美好的样子，他不想让人看到他被病魔缠身的狼狈，更不想看到他在乎的人为了他变得颓废。
所以，宣儿，你也要拿出你最好的样子，送他最后一程。我相信，在他心目中你一定是一个光鲜亮丽，风度翩翩的少年郎，否则他怎么会当你是知己。那样，他也会走得更安心啊。”
是这样吗？秦宣眼神中满是疑惑，拿出自己最好的样子送他最后一程，他会走得更安心吗？
苏兆冲他点点头，肯定地说道：“小秦大人，你能做到的，在我心目中，你永远都是那个临危不惧，从容淡定，沉着冷静，运筹帷幄的少年。
你的哥哥，怀王殿下也需要你啊，还有崔相爷，一把年纪了，也需要你帮帮他啊。你还想为他做些什么，趁现在还有机会。”
“真的还有机会吗？”可是他都已经走了，做什么也于事无补了。
“都说亲人过世后，在第七天的午夜子时，他的魂魄是要返家看看，安心了，再去天上。你若是现在这个样子，他怎么会走得安心呢。”苏兆当即说道，“所以你还有机会，还能为他做你想做的。”
尽管苏兆说的信誓旦旦，秦宣还是将信将疑，如果真的有魂魄，为何他一直看不清母亲的样子，甚至记不住父亲和母亲的样子。
如果真的有魂魄，父母为何一直不来看他呢？
“当然是真的，从小到大，你兄长我什么时候骗过你啊。”苏兆见他不信，又补充道，“好了，你听我的，我们现在先去填饱肚子，养足精神，剩下的事情我就帮不了你了，你自己看着安排。只要做到心安理得便可，不用太勉强自己。”
是啊，苏兆虽然从小调皮顽劣，被苏山长称为不务正业，可真的没有骗过他。
本该是他该做的事情，全部都交给了秦知忍，这些天哥哥不顾长途跋涉的劳累，硬是替他扛着一切。还有崔相爷，把他当自己的晚辈一样悉心教导，他却什么都没有帮过他。
“好，那我这次就听你的。”秦宣终于重新鼓起了勇气。
“这就对了吗。”苏兆释然一笑，“走，我们出去看看，穆公子也在呢，看他给我们准备了什么好吃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