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浓墨,天地之间一片漆黑。白日的厮杀喧闹已经散去,空气里弥散着浓烈的血腥气。
此时,易县的城墙上人头晃动,一桶桶的井水被运送上城墙,城墙有破损之处用水泼浇,使其结冰,形成一面冰墙。这样以来,攻城部队的云梯搭不上城头,以防敌人攀登。
“地上湿滑,大家小心脚下。”一个醇厚的男声在城墙上响起。
“侯爷,您的伤……”一个将官声音沙哑。
“无妨!”凌侯爷继续帮着一起运送水桶。
白天敌兵使用撞车、云梯来攻。突然,西城的一角被撞塌了,凌侯爷身先士卒,搬运石块堵塞缺口,他的左臂被箭射中,血染了战袍,他自己撕裂战袍包扎伤处,仍旧坚持指挥作战。
趁敌人没有发起新一轮的攻击,他们要抓紧时间让城墙变得更坚固一些。虽才入冬没多久,但北地气候寒冷,尤其是夜间,几乎是滴水成冰,正好可以利用气候条件给敌人增加攻城的难度。
凌侯爷带领三万人马悄悄潜入敌人后方,突袭了易县。这条行军路线凌侯爷研究了这么多年,终于派上用场了。当时易县只有不到五千北狄兵守城,着实给了敌人一个突袭,两个时辰便拿下了易县。
但同样的北狄的人马反应也很快,鹰王立刻带了三万人马返回易县攻城,并且攻城的人马越来越多,北狄左路和中路人马全部撤回包围了易县。
北狄的装备要比天顺的精良的多,天顺的士兵多为布甲,那实际很难防御弩箭的袭击。而北狄的士兵多为皮甲,抗击打能力更强一些。北狄还有着非常强悍的战马,除去用霹雳弹和连发弩击退敌人外,近身肉搏,天顺的士兵的确不占优势。
所以凌侯爷只能 退一,退二,如今终于退到三。万众损,再折损过半,大阵已散。凌侯爷带兵退回到城池里,死守着城池打守城战。
他们攻进来的时候,守城的将官逃走了,北狄的百姓逃走了大半,剩下的北狄百姓,凌侯爷放他们走了,让他们回到草原上去,不要再回来了,这里是天顺的地盘。
现在城内只有为数不多的天顺的百姓,他们当初没来得及跑,被抓住后受压榨了这么多年,当成奴隶一样的使唤。
听闻天顺的人马攻来了,看着跟自己有一样的面孔五官,熟悉的天顺战袍,许多百姓喜极而泣。终于有人管他们了,天顺的朝廷没有放弃他们。
“八年前,北狄的铁骑践踏我们的土地,侵占我们的城池,迫害我们的百姓。八年后,我们夺回来的第一座城池,不能放弃,好儿郎们,我们一定要坚持到援军到来。”凌侯爷眼神坚定地说道。
凌侯爷的声音平静,在这一片漆黑,伤兵遍地之下,听起来与往日无异。
“是!”而身后的将官们声音立刻响起,亦是没有丝毫的畏惧,平静如初。
“这里本来就是我们天顺的土地,在这里生活的本该就是我们天顺的百姓,我们不过是拿回属于自己的东西。”一个将官说道。
“对,这里就是天顺的土地,谁也别想再夺走。”凌侯爷笑了。
将士们也随之跟着笑起来。在这血腥漆黑的战场上,这一片笑声如春风醉人。
就在这时,远处地面传来震动,似乎有乌压压的墨黑压来。笑声散去。
“这么迫不及待的又来进攻了,看来北狄沉不住气了,很着急啊。”凌侯爷说道。
“他们的人马应该是聚齐了,就是怕我们的援兵来,所以要速战速决。”一个将官说道。
北狄的左路和中路人马聚齐了,差不多就等于是十万大军攻城了。
凌侯爷再次笑了笑:“一次见识到北狄的四个王爷,跟他们四个交过手,也值了。”
“是的,值了!”将士们齐齐说道。
大家都知道这句“值了”是什么意思,也就意味着要进入最后的死战了。
“好儿郎们,听令。”凌侯爷说罢身影转动,带起一片墨色摇曳,“迎战。”
“是!”将官们齐声喝道。
呜呜的号角声在深夜的大地上传来,与远处涌来的黑云相撞交汇。这号角声似乎激怒了那边的黑云,片刻之后响起了嗡嗡的啸声。
凌侯爷往远处看去,就好像一个垮掉的大堤,北狄的铁骑如洪水般一泻而下,乌泱泱的扑向易县四周的城墙,急速如风暴一样滚滚而来。
转眼距离城墙已经不足百步,拉开弓箭和弩箭的弓手们身子在微微颤抖,应该是因为力气不济,也可能是因为恐惧。
一百步就已经是有效的射程内了,但凌侯爷并未发号施令,他高举着右手,直到敌人离城墙还有五十步的时候才猛地一声断喝:“放!”
尽管射出了成千上万支箭矢,也无法阻止敌人的攻城,他们很快就架起了云梯,撞车再次到了城下开始撞击城墙和城门。
尽管冰面打滑,也已经有敌人开始顺着云梯攀爬。凌侯爷手里的霹雳弹已经用完了,只好用滚木和石块攻打攀爬的敌人。
如同排山倒海一样,北狄的攻击一波接着一波,城墙的形势开始变得岌岌可危,眼看着箭矢无法有效阻止敌人的冲锋,凌侯爷举起手里的长刀,与将士们一起进行艰苦的城墙防御站。
凌侯爷身先士卒的挡在敌人的云梯前,以一己之力试图扭转不利的局面,但由于敌人不断增多,最终还是让敌人攻上来了。先是一两个,再是四五个,然后便是一群群的踏上城墙。
血战不可避免的发生了,好在因墙面湿滑,架上来的云梯不多,冲上来的敌人数目也不算太多,凌侯爷一时半会儿还应付得来。
天光大亮,号角声依旧不断,一队队的北狄士兵举着刀斧盾甲冲过来。
利用敌人缓冲的空挡,凌侯爷马不停蹄地带人破坏了几架云梯,冲上来的敌人就少了很多。
经过大半夜的激战,城墙上破败凌乱不堪,被砸到滑落的土墙,燃烧着的木架,凝固的新鲜的血迹,胡乱滚倒在地上的士兵的尸体,以及丢弃的木架盾车。
如同地狱般惨烈,也让行路变的困难。
破旧的城墙,已经不堪一击,对方继续用撞车撞击,说不定城墙就会垮塌了。
连绵不息的号角声中,遮天蔽日的旌旗如同茂密的森林一般,在旌旗之后出现的是密密麻麻而阵列严明的北狄铁骑,从易县城下一直延伸到视野尽头,接地连天,无穷无尽。数以万计的刀斧,汇成了一望延绵无际的金色森林,冰冷的肃杀之气漫过虚空,扑面而来。
好在将士们已经有了丰富的经验,在凌侯爷的带领下,敌人的云梯很难再架上来,而是顺着冰面打滑,能够攻上城墙的敌人寥寥无几。
百姓们更是拆了城内的房屋,将石头不断的运上城墙。投石车,连续不断的将石头抛向敌人的阵营。
尤其是城墙下,挤满了敌人的地方,每投下几块巨石都会砸倒一片。
北狄士兵顿时怪叫着要四散躲开,但人多地窄,后边还有没反应过来的士兵涌入,须臾之间血水横流。 除了巨石砸伤还有混乱中自己人相撞互踩。
“他们已经快要耗尽了,也没有多少兵力了。”鹰王愤怒地喊道,“北狄的勇士们,杀掉他们的将领,不能后退,继续进攻!”
一波后退的北狄兵被射杀,进也是死退也是死,无数北狄兵只得拼死向前,即便是踩着同伴的尸体,也要拼死前进。
摇摇欲坠的城墙下尸体密集。
“这一轮差不多有一千多吧。”站在城墙上的将官低声说道,他说着嘿嘿笑起来,显然对这结果很满意。
“对,不止一千,很不错!” 醇厚的声音从后传来。
将官回头看去,一个身材魁梧的男人,盔甲上也是血迹斑斑,显然是奋战了一夜。
“侯爷!”将官要回头施礼,被凌侯爷制止。
易县四面城墙皆被攻击,凌侯爷所到之处,将士们瞬间燃起跟敌人血拼的勇气。
凌侯爷视线看向前方,密密麻麻的尸体后,无数的北狄士兵正在源源不绝的涌来。
“城上的人听着,你们已经被包围了,破城是迟早的事。”北狄的士兵开始喊话了,“速速打开城门投降,否则格杀勿论……”
不等他喊完,凌侯爷举起连发弩,快而准的射向喊话的北狄士兵, 弩箭从左眼射入,从脑后枕穿出,只留下箭羽停在眼眶外,显得滑稽又恐怖。凌侯爷顺便射中他周围的几个士兵,他们的气焰马上熄灭。
“该投降的是你们,等我们的援兵到来,你们只有死路一条。” 凌侯爷的声音一如既往,没有悲愤喜怒,说的话也简单利索。四周的将官神情亦是平静。
来之前就已经知道援兵不会这么快到来,即使到来也可能会被北狄的人马阻断,所以没什么感慨的。
“杀贼!”凌侯爷手里的长刀在日光下闪着寒光。
“杀贼!”士兵们跟着举起兵器喝道。城墙上所有兵丁都站起来,声嘶力竭的喊着,他们目光坚定神情有愤怒又激动有木然,唯独没有害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