刺杀怀王的事情已经过去四天了,审问却毫无进展。唐青什么都不肯说,包括张恩源在内的其他相关人士什么都不知道。无论从哪个方面调查,都没有查到同党,都是唐青孤身一人所为。
狱中本来就一日两餐,张恩源从进来就没吃过一口东西,眼看着开始越来越虚弱,张大少爷本来就四体不勤,哪受得了这种折腾。
到了第四天,是苏兆亲自过来给他送的饭,很明显饭菜精致了很多。
“吃点吧,这是郭然托我给你送来的,他知道狱中的饭菜你咽不下,以后你的饭菜都是由郭家来送。”苏兆没有放在石桌上,而是直接进了牢房,蹲下身来将饭菜摆在张恩源面前。
郭然说张大少爷从小就没吃过苦,就是当初跟着在军中南征北战,也是尽可能的将生活安排的井井有条,牢房里的饭菜他哪里咽得下啊。
不愧是发小,都这个时候了,郭然还惦记着他,怕他饿着,张恩源鼻子酸酸的。
“谢谢你!”张恩源说完低声问,“他怎样了?”
“放心吧,他很好,就是这段时间暂时不能出府,郴州军暂时交给一个姓陈的副官接管。”苏兆答道。
他们都是从郴州来的,他们仨个又是从小一起长大的,三家关系密切,其中一个出事,其他人或多或少会受点牵连。郭然一直在忙着练兵,有段时间没怎么跟他们来往了,顶多是协助调查,不会被关进来的。
“我是问他。”张恩源看向另一侧的牢房,他不知道唐青被关押在哪里,每次听到拷打的声音,心里都跟着一抽一抽的疼。
“他闯了这么大的祸,肯定是要受些皮肉之苦,这里面行刑的都是老手,暂时死不了。他可不象你,饭菜从来都是一粒不剩的全都吃完。他的案子要等怀王醒来后定夺……”是生是死就看怀王苦主本人了。
张恩源比谁都希望怀王能快些醒来,只有怀王没事,唐青或许还有希望,也只是或许,毕竟他是刺杀皇亲国戚,朝廷命官,律法规定皆是谋逆犯上,满门抄斩的大罪。就算皇上仁慈,不追究郴州张家的罪责,唐青所犯之罪也是不可赦免的。
“替我谢谢郭然,告诉他不用管我了,我吃的下。就是心里想不明白,不想吃而已。”张恩源如实说道。
谁遇到这种事儿能想的明白,苏兆也不知道该如何劝他,大概也知道刺杀的事情与张恩源无关,但暂时还不能放他出去。因为事情还没有调查清楚,因为张恩源跟唐青整日形影不离,谁也不敢保证张恩源就真的什么都不知道,怕的就是那个万一。
苏兆与他们在京西路相识,都是一腔热血的年轻人,一见如故。当初接到清凉书院出事的消息,苏兆本来打算自己回钱塘处理,还是张恩源发现他孤身一人离开,让唐青快马加鞭追上他,留住他,等穆衍他们赶来大家一起商议对策。
最后大家一起解决了清凉书院的危机,鼓励他重拾苏氏剑法和金扇,重兴苏氏武道。
大家都是朋友,一起在朝为官,一起经常小聚,可事情为什么会突然发展成这样呢?不知道真相,对唐青也无法评判,苏兆只能叹世事无常。
“你好好保重,我先走了,有事可以让狱卒找我。”苏兆起身走出牢房,狱卒随后关门落锁。
“苏大人,请等一下!”张恩源试了两下才站起来,三步两步奔向牢房的栅栏,手脚的镣铐哗哗作响。
这一声苏大人显得如此的生分,他们都是不拘小节之人,包括在怀王面前他们都是称呼对方仁兄,从未称呼过官职。
苏兆停下脚步转过身来,张恩源急忙道:“我想求你件事情。”
“只要我能做到的,我会尽力而为。”苏兆说道。
“我想见见他。”张恩源说着用祈求的眼神看着苏兆,苏兆沉默了一下,张恩源声音颤抖地道,“仅此一次!”也可能是最后一次。
“我试一下,你先好好吃饭。”苏兆的回答留有余地,此案关系重大,谁也不能单独提审犯人,不能单独跟犯人见面,他无法保证他一定能做到。
“谢谢!”张恩源感激地道。没有直接拒绝就是愿意帮他,这个时候还肯帮他,苏公子也是重情重义之人。
他要好好吃饭,他要见他,不管唐青对他隐瞒过什么,他都要见唐青一面,有些话他要问清楚。
张恩源回头端起饭碗,大口的吃着,泪水不争气的滴落在饭菜里。郭然送来的饭菜都是按照他的喜好做的,此刻他却尝不出任何味道。
见面安排在两天以后,穿过狭长的过道,张恩源被带到唐青的牢房。唐青的牢房跟张恩源的一样,简陋阴暗,唐青靠在墙上,脸色暗沉憔悴,双眼无神,佝偻着身子,完全没了往日的风采。
不能怪狱卒都给他使脸子,他刺杀的可是怀王,那些乡绅世族因赋税的问题可能对怀王不满,但普通的官员和小吏,尤其是在军中,怀王秉公办事,公正严明,是非常受人尊敬的。
见来人是张恩源,唐青一惊,勉强挤出一丝笑容,挺直了胸膛,尽量让自己看起来挺拔精神。
“长话短说,只有两刻钟的时间。”狱卒让张恩源进了牢房,重新将牢门锁上,暂时回避了。能让张恩源进去,已经就是天大的面子了。
看着张恩源手脚上的镣铐,唐青眼中难掩心疼,没想到张恩源会被关进来,他明明已经搬走了,怎么还是会牵连到他,吞吞吐吐地问:“你……你还好吧!”
“你……何苦呢!”张恩源眼含泪光在他身边坐下,抬起手又放下了,不敢碰他,怕他会疼,受刑以后浑身是伤,肯定会很疼。唐青又是那种喜欢死撑的人,疼他也不会说的。
“对不起!”唐青惭愧地道,“让你跟着受苦了。”
“我不要听对不起,我只想知道是为什么?”张恩源气他,恼他,心里却无法放下他。
唐青沉默不语,张恩源早就料到他是不会说的,他的心太狠了。
张恩源闭上眼睛,深吸了一口气,自顾地说道:“其实你在我眼里,与旁人是不同的,究竟从什么时候开始的,我也不记得了,大概是你从岭南唐氏回来的那天……”少年学成归来,英俊威武,意气风发,让人一见就再也挪不开眼睛。
“我们三个从小一起长大,一起读书认字,一起在先生的课堂上捣乱,最笨的我,居然是书读的最好的。”他们三个只有张恩源考中了秀才,郭然和唐青忙着练武,先生布置的功课都没有好好做过。
“我以为你待我,与我待你一样,我早就想好了我们的未来。若入朝为官,你为武,我为文,我们文武相辅报效朝廷,叱诧风云,最后一起告老还乡;若浪迹江湖,我养你,你护我,我想同你一起出发,看一程山长水远,而归来,是一生的事。
到头来,原来是我一厢情愿。有时候我真想扒开你的心看看,看看你的心到底是什么做的,为什么总是冷硬冷硬的。”
听了这些话,唐青险些控制不住情绪,但他不能流露出半分。他走上的是一条不归路,他不能留给张恩源任何的念想,甚至连来世都不敢提。他只希望张恩源能快些忘了他,忘了他们的过往,将来娶妻生子,好好生活。
“都忘了吧。”唐青决绝地道,“你走吧,我会让他们放你出去。”见过了就没有遗憾了,他也没有什么好留恋的了,他从打算刺杀的那天,就没打算自己还能活着。
张恩源幽怨地看着唐青,唐青眼神躲闪,不敢与他对视。他们整日形影不离,张恩源自认为对唐青还是有一定的了解的,唐青说这话的意思分明就是在道别。
不行,他不能做傻事,怀王还没有醒,若是怀王好了,说不定还有一丝希望呢?
“唐青,我不管你有什么理由或者苦衷,你给我放下寻死的念头,怀王还没有醒,你还欠他一个交代。”张恩源说着就快崩溃了,“还有我,你也欠我一个交代,你到底把我当成你的什么人?”
唐青没料到张恩源能看穿他的心思,心里翻江倒海,表面却咬牙坚持着保持冷漠。他恨自己就是个渣男,喜欢却不敢说,不能说,不管今生还是来世,他都希望张恩源能够遇到懂他疼他的人,而不是象他这样的渣男。
时间到了,狱卒来开牢门了,张恩源必须要离开了。不知道哪来的勇气,张恩源临走时毅然道:“唐青,你给我听好了,若怀王让你偿命,我无能为力,但会帮你收尸。若你自行了断,我也无颜活在这世上,我们奈何桥上见。”
“张、恩、源……”唐青低低吼着,又急又气,急他一个阶下囚什么也做不了,气张恩源意气用事,不值得为他这样。其实一直喜欢你呀,从小就喜欢,小时候不敢说,长大了不能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