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危险”不是我的台词吗？
秦笙想，而且林徽一个医学生，现在不好好准备考试，和大体老师一起上夜自习，跑来生物实验室干什么？他刚想开口，却被林徽近乎破音的话给打断了。
“实验室要爆炸了！”林徽扶着腿，一边喘着粗气一边吼，“你快走……”
秦笙没回答他，招牌的阳光笑容凝固在了脸上。
实验室爆炸……爆裂，他回过头去看培养皿。菌落组成的“爆裂”两个大字仍然醒目，而下方那行时间就在他看过来时，也从一分钟变成了五十九秒。
这个板子……秦笙想到一件可怕的事，难道真的如大秦所说，难道是在给将要发生的末日倒计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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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什么要爆炸啊？”方成木的声音突然打断了秦笙思考。
他和林徽齐齐转过头去，看见方成木手里拿着一个圆胖圆胖，灌满了水的透明罐子，好奇地把头从隔壁房间探过来，“你们在说什么？”
“实验室有危险……”林徽还在徒劳地解释，秦笙却一眼看见了那个罐子，瞳孔骤然缩紧。
那不是一般的罐子，而是容量为一升的离心管，适配实验室里最大的落地式离心机。
“你在用大离心机？”秦笙腾地站起来，疾言厉色地问道。他们是刚进组的新人，按规矩讲不应该在没有师兄师姐在场时随意使用大离心机--这机器在生物实验中极为基础，操作也不难，可是一旦使用过程中出现纰漏，会有很严重的后果。
方成木从没见过一直好脾气的人这么凶过，被吓着了，有点委屈地说：“是啊，我刚进来的时候还跟你说过。齐师姐不在，我就自己先离一遍，反正也没大问题……”
“没大问题？”林徽听见方成木的话，抢在秦笙前面阴阳怪气地讽刺他，“上一个觉得离心机很安全，瞎操作一气的人，现在坟头的草都有一米高了吧。”
秦笙瞪了林徽一眼让此人闭嘴，装成知心伙伴的样子和方成木站在一头。不过他心里倒是在暗暗附和着林徽的话，方成木这小子脑子长了坑才敢擅自动用大离心机，不被骂一下实在难以解气。
生物实验不比其它学科，高风险操作没那么多，也不用提心吊胆地避免爆炸等情况，有些学生难免会飘，一粗心大意就忘了些东西。比如说五年前就有个人在使用一万五千转的高速离心机时没有在转子两边把重量配平，转轴直接飞出了离心机。
好大一个转轴以堪比子弹的速度穿透离心机几厘米厚的钢壁，打穿了三堵墙，甚至连离心机的上盖也飞了出去，直接在实验室的屋顶上开了一个洞。
那次大型事故导致了四个学生死亡，轰动了整个平城，最后被导师拿来当反面教材，提醒学生不能掉以轻心。
方成木也知道这点，忙为自己辩解：“我是完全按照大离心机的提示打开的离心机，配平的时候也精确到小数点后三位。”
他说着，举起手里的大离心管，给林徽和秦笙示意，“这就是我刚配好的，还没来得及放进去。”
“我去看一眼吧，”秦笙道，绕过红了脸的方成木，往离心机的方向走，林徽也跟在他后面。而方成木举着他的离心管在最后嘟囔着：“就算我忘了，学校新换的离心机还有智能提示，如果转子两边重量不同，肯定也会显示。”
秦笙没搭理他，走到离心机前，机器的盖子敞开，露出里面的套管。三个离心管被摆放在其中，两个是方成木要用的菌液，一管是用于配平的水。
“你看，我说我配了嘛……”
方成木话音未落，就见秦笙拿出两个离心管在眼前比较。装着淡黄色菌液的那管几乎加满了，而装水的那管却只有五分之四高，液面还一直下降着，有水不断从塑料离心管里淅淅沥沥地漏出来。
要是就这么放进去开始离心，不出事故才怪呢。尤其离心机室隔壁就放着易燃易爆的危险试剂，万一运气再差一点，转轴打在了哪个试剂上，实验室说不定都能炸了。
林徽算是知道那场事故的前因后果了。
在场的其它两人脸色都不好看，尤其是方成木，他的嘴微张着，想要说些什么替自己辩解，却最终什么也没能说出来，只是慌慌张张地从离心机里拿出了最后一个管子。
“跟齐师姐报备一下离心管的问题吧，”秦笙气得要口吐芬芳，可是念及自己还要维护“善良好同学”的人设，好不容易忍住了没说重话，只是把漏水的离心管放到了一旁的实验台上。
“还有离心机，配平检测失效啦，”林徽在后面补充了一句，“与其依赖着机器的检测，还不如回高中重学一遍物理，体会一下一千毫升的样本在一万转的速度之下没配平的后果。”
秦笙心里很是后怕，本来想感谢一下林徽，却听见他又在那当阴阳人，唯一的那点好感就没了。他翻了个白眼，推开林徽，打算赶紧回到座位上去看培养皿：“您有时间教别人重学物理，不如好好去看看生物化学。”
“等一下！”林徽选择性屏蔽了秦笙只留给他一个人的毒舌，跑了两步追出来说：“马上会有……”
“地震？”
秦笙的声音和林徽相重叠，然后从彼此瞪大的眼睛里看见了震惊。
秦笙不动声色地拿袖子盖住培养皿—那上面的“爆裂”已经被替换成了“地动”，而还剩四十秒的倒计时被重置，从半分钟开始一秒一秒地往下减。一切都变了样子，只有林徽的名字仍然停留在上面，变成了红色，旁边标了一个淡淡的“4”。
秦笙想起了大秦的话，他要杀掉几个人避免末日的降临。起先他还怀疑这话的准确性，可现在，一场没人能预料的离心机爆炸被记在了手掌大小的培养皿上，就让人不得不相信大秦是对的。
他只有杀掉林徽，才能避免下一次灾难。
“先下楼，”秦笙沉声道，一手抓起培养皿，一手拿着手机，叫了方成木一声，飞快地往楼梯的方向走去。
他和林徽肩并着肩一起下楼，整个过程中两个人没有说一句话，都板着脸，不约而同地想着一个问题：他怎么会知道？
然而谁也没有问出口，心照不宣地往篮球场的方向跑，只留下一个摸不清头脑的方成木在后面跟着，不明白这两个一见面就要冷嘲热讽的人为什么突然转了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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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笙前脚刚迈进篮球场，地面便开始上下颠簸起来。他一个趔趄倒在地上，还不小心绊倒了同样没站稳的林徽。
篮球场附近比较空旷，应当是地震中为数不多的可躲避的地点了。秦笙环绕四周一圈，感觉比较安全，干脆坐在地上不起来了，从头开始捋这一天的怪事。
一个自称来自十年后的自己，被预言将要来临的末世，以及他的暗杀目标林徽……他偏过头去打量林徽，对方此时盘腿坐在地上，正看着实验室的方向出神。
他额头上都是汗，大颗大颗的汗珠砸到塑胶制的篮球场地上，砸出了几片小水坑。因为跑得太剧烈，林徽平常精心打理的头型都散乱的像鸡窝一样，脸颊更是因为剧烈运动而变得潮红。
秦笙自己也好不到哪去。他单手撩起头发，也摸到了一手心的湿汗。
现在已是十月份了，虽然白天还燥热着，但是晚上的温度已经降下来了。秦笙出来得急，只穿了实验服和里面的一件短袖，秋风一吹就被冻得打了一个喷嚏。
“你还好？”林徽转过头，抬手擦了下额头上的汗，“今天发生的事有点多啊……”
“还行，”秦笙身心俱疲，裹了裹实验服，然后微微侧过身去，拿出培养皿看了一眼。林徽名字旁边的阿拉伯数字没变，还是“4”，但他的名字颜色却变得更深，从大红色变成了深红色，好像经过氧化的血。
下方的倒计时此时只剩下了十秒。
“你怎么知道的？”他顾念着方成木还在，很是含糊地问，“为什么来帮我？”
林徽沉默了一下，手却已经在衣兜里握住了手术刀的刀柄。“别人太远了，我帮不到。”
秦笙听到他的回答，干巴巴地笑了一声。他何尝不是一样呢。
大秦跟他说杀掉林徽就能避免末日，就是一道活生生的电车问题，把一个讨人厌的林徽和剩下的所有人绑在分岔的铁轨上，让他选择一边狠狠碾压过去。
地面上的小石子在这时轻轻晃动起来，上了年头的篮球架也“嘎吱嘎吱”令人牙酸的响。林徽起了身，挪到离篮球架远一点的地方站着，同时也拽起了秦笙。
秦笙任由他拉着，却在脑子里默默数着地震的倒计时。他此刻杀掉林徽，十有八九能避免接下来发生的所有惨剧，可是他却始终不能对林徽痛下杀手。
相关性并不等于因果性，在没有确凿的证据时，他不能轻易给林徽宣判罪名。
更何况那是人命，秦笙想，生命是不应该被量化的，所谓的更多条人命其实没有比一条无辜的性命重到哪去。
于是十秒钟的倒计时清零，地震开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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之前的几次震动和这次相比起来，简直像是儿戏。
全城的灯在一瞬之间熄了下去，四周忽然归于黑暗，只能靠若有若无的一点月光看清眼前的东西。
地面开始横向地摇晃着，幅度之大让秦笙想起暴风雨中的独木舟。人在这时是根本站不住的，他跟林徽刚站起来，就又倒在了地上。然而这时他们已经没空去想摔倒时的疼痛，满眼只有摇摇欲坠、将向右侧砸过来的篮球架子。
“要……要倒了！”方成木凄厉地喊了一声，分贝盖过了篮球架上钢铁的摩擦声，也压过了庞然大物轰然坠地的巨响。
他就站在篮球架右侧，眼看着那架子已经倾斜了十度，本想要跑开，刚跑了两步却因为剧烈晃动的大地而又一次跌倒。
篮球架仍然在缓慢地向下倾斜。
“去救他！”林徽到底还是经历过三次地震的人，迅速反应过来，在秦笙耳边大喊，才让他回过神。
“好！”秦笙大声回答道，才盖过地动山摇的声响，然后与林徽互相搀扶着，猫着腰尽量降低重心，往方成木的方向跌跌撞撞地跑过去。
他们好不容易到了近前，拉起方成木，那篮球架却已经到达了临界点，再也支撑不住，伴随着巨大的轰鸣，朝三人砸了过来。
秦笙只觉得背后一寒，然后下意识地抓紧了旁边冰凉的手，使出吃奶的劲往旁边跑去。
他们三人刚跑出去没两步，便听得“轰隆”一声，三米高的篮架轰然倒塌，扬起一地烟尘，零散的铁屑四处飞舞，空气中都弥漫着一股铁锈味，给人的感觉有点像血的气味。
他坐在篮球架的残骸边上，大口大口地喘着气，薄薄的短袖现在已经湿透了，紧紧地贴着皮肤，让秦笙觉得有点冷。
可他此时顾不上冷了。因为身后尽是些带着哭腔的喊叫声，好些从实验楼里逃出来的学生站在篮球场中，用哭声把恐惧传向更远的地方。恐惧比寒冷的传播速度要快得多了，起码秦笙此时就已经被这种情绪所主宰了。
他回过头去，目瞪口呆地看着国立大学历久弥新的两栋实验楼倾斜、坍塌，连同里面价值上千万的仪器和无价的研究一起化为乌有。
而这只是开始。
在突如其来的浩劫中，尤为幸运的三个人瘫坐在篮球场里，眼睁睁地看着自己待了两年的地方在一夕之间消失殆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