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觉中，车子已经开过了市区，经过隧道，被黑暗侵袭。
整个幽闭空间让高景梵胸腹骤然痉挛，强撑着不适，他用眼角的余光飞快瞥过李嘉图，她没有觉察，高景梵只能强压下心中的悒闷，让恐慌一压再压，最终情绪沉淀下来。
真不知道她怎么做到的，常常让人无法觉察她的任何情绪。
视线恢复后，高景梵也从那些不适的记忆中抽离出来，只是看着李嘉图沉默的神色，有意无意地闲聊：“今晚的事情我都推掉了。”
“正事？还是？”李嘉图低头查看手机，头也不抬。
高景梵不满：“所有。你是怕我还约了别的女人吗？”
她不太喜欢在这上面太纠缠，撇嘴摇头：“你想多了。”
“你陪我就行。”明明是他想陪着她的，可说出来的话，却变得不那么一回事。
李嘉图抬眸看他，朝他伸手，理所当然：“有偿陪护。”
高景梵被她逗笑，直接拍了她掌心一巴掌：“陪护？你在诅咒我。”
她再次摊开手，到他面前：“那我换个说辞，有偿陪伴。”
高景梵笑，顺势牵起她的手：“好，我就是酬劳。”
李嘉图嫌弃地拍开他的手，行程路上，没有再跟他打趣，而是翻开了修订过的的文件，安南在她的指示下，将合同形式改成了e签X的形式转让了股份。
高景梵瞥见文件，问：“苏予知怎么被你拿下的？”
“她渴望自由，我只是帮助她解开了束缚她的绳索。”说着，李嘉图莫名笑了起来：“说起来，我们曾经对彼此了如指掌，这件事还是有帮助的，我能轻易找到她的弱点，让她能放下一切的去享受，她怎么会不心动。”
高景梵没有出声。
这时候车外的风景变了，李嘉图看了一眼窗外。不是那种高档的商业区，更像是旧城的那种小街小巷。
李嘉图意外，高景梵下车，放下副驾驶的玻璃，居高临下的看着她。
“你的条件有点苛刻，我短时间能想到的地方不多。好处是，这里人不多，应该不会像刚才那样情况再次发生。”
原本是来接她下班的，都已经清场了，却遇上苏瑞林这档子事，实在是很煞风景。
李嘉图却不领情:“你的表情像在勾搭女明星，不是邀请合伙人。”
“那你必须得是影后那种咖位才能让我纡尊降贵，亲自找地方约会。”高景梵觉得自己应该认真强调这件事，不是每个女人都值得他赔笑脸。
高景梵找的是一间比较清静的小店，格调不错，就是地段和布局小了一些。
餐点也很精致，李嘉图要了一份焗蜗牛配芦笋，只吃芦笋不吃蜗牛，味道没有惊喜，反正她一向也不太注重，只要不是过分难吃就行。
环境她很喜欢，远离了嘈杂，这个晚上很安详，除了他突如其来的“惊喜”。
李嘉图都没来得及反对，那精致的锁形项链就已经落在了她的颈间，她只能低头查看吊坠，圈锁形状，上面点缀着碎钻，不是什么几克拉的豪迈手笔。
小气了些。
她也不怎么喜欢形状，仿佛暗示着高景梵不为人知的恶趣味，用锁套牢了她，让她无法飞出他的掌心。
“眼光不怎么样。”李嘉图不咸不淡地评价了句，但看在尚算值一点钱的份上，也没有不给面子的拒收。
高景梵没好气：“就你这女人不知好歹。”
李嘉图眨眼，不明白自己怎么不知好歹了，“那谢谢了呗，回头在二手市场卖个好价钱，也是很不错的有偿陪伴费。要是以后吃一次饭就能有这待遇，我倒也不排斥跟你吃饭。”
高景梵瞪她，厉声威胁：“你要敢卖掉，小心我发疯。”
李嘉图撇嘴，知道他是个说到做到的人，也就懒得再打项链主意。
两人都不是抱着约会的心思吃的这顿饭，匆匆结束了饭局，晚八点就回到了家，高景梵自觉的跟了进来。
李嘉图拿起水，一边喝着，一边看着坐在沙发上的他。
某种程度上来说，她不喜欢和高景梵这么亲昵默契的相处，但他今晚明显像开屏的孔雀。
“现在可以说说看，你今天如此反常的原因了吧？忽然这样在我身上浪费太多的时间，我想不到别的理由。”
高景梵有些懊恼总是被她拆穿，但还是用了一个舒展的姿势掩饰，“我今天见了顾溪云。”
侵略的目光，在她身上打量。
李嘉图拧盖子的动作果然停顿，刹那让空气陷入凝滞状态，半晌，她才抬头看他，眸光中满是怒气。
高景梵心间颤了颤，几不可闻地叹气，起身接过她手里的水瓶，替她拧上盖子，动作温柔自然，又极具占据主导地位。
“是他找的我。”他放下水瓶，自嘲一笑：“但在我没解释那一瞬间，我猜到你会对我生气，顾溪云就那么重要吗？”
比起他这个同样与她深处地狱，相伴多年的人来说，也更重要吗？
但问出那句话的瞬间，已经展露了他的弱势，他不肯，也不愿意再妥协一步了。所以，那些话就变得难以启齿了。
李嘉图看他行云流水的一系列动作，脸上的表情也变幻几次。
一开始是愤怒的，她讨厌他去打扰顾溪云，也讨厌自己打扰顾溪云……但他说出那句话时，莫名让她染上了一层愧疚。
她没办法给他和顾溪云在自己心目中衡量分量，次次都只是逃避，便僵硬地勾了勾嘴角，笑着耸肩：“我累了，我去休息了。”
话题总是提到顾溪云时，就被戛然而止了。
高景梵无奈，不想勉强她，只能继续扮演玩世不恭的大少爷，双手撑头，“好，既然你不想聊他，我就不聊。”
李嘉图刚露出一个感激的表情，他便又不要脸的跟上去。
“但是作为弥补，你今晚要让床的三分之一给我，如果你肯让二分之一给我我就原谅你好了。”
李嘉图：“……”
“你每次睡觉都抢被子，我每次都卷缩在床角，十分可怜。”
李嘉图翻白眼，上下打量他人高马大的样子：“到底是谁占的空间更多？”
高景梵终于露出了笑意，知道她这是同意了，“我不管。”便得寸进尺，自己钻进了她的房间，怎么也赖着不走了。
-
翌日大早。
李嘉图醒来便没有见到高景梵，但餐桌上却摆放着冒着热气的中式早餐，香味充斥着整个房间，让空旷的房间仿佛注入了一丝烟火气。
高景梵还贴了便签纸在桌上，大意是让她感激自己的体贴，李嘉图将肉麻的便签纸揉进垃圾桶，转头便想出门上班，但换完衣服出门时，还是被香味吸引，喝了一大碗豆浆，暖意窜过肠胃，让她食欲大开，又吃了半根油条。
上午八点，李嘉图难得饱餐地出门上班，刚走到车库拉开车门，刚拉开车门，便见赫然发现尹素喜从另一侧也直接拉开了副驾驶车门，坐了进来。
“老板，蹭个车！”尹素喜自顾自地拉上安全带。
李嘉图发动车子的手愣了下，失笑：“你这不叫蹭，你这算是早有预谋。”
“嗯！那就预谋坐个车！”尹素喜耿直说道，完全懒得反驳。
李嘉图难得被她噎住，干脆停下动作，认真看她：“那我凭什么要带你。”
尹素喜忽然瞪大眼睛：“昨晚我看见楼道里的灯亮了，就打开门，哎，就是那么不凑巧的看了一眼，不凑巧的事还有呢，早上出门买早餐，又看了一眼。”
昨晚高景梵跟她一起回家，早上高景梵走的早了一些。
“所以，你猜我那么巧看到了谁？”
这不是明知故问吗？
李嘉图顿时有些哭笑不得，差点忘了，尹素喜之前是干什么的，小狗仔对这种事最在行。
个小鸡贼！
瞧这架势，赶是赶不走的，李嘉图只好发动车子。
让尹素喜满意的蹭了一回，等到了高嘉的大楼前，李嘉图就不惯着她了，果断把她撵下车去。
-
上午，安南汇报工作，苏予知答应暂时做高嘉资本代持正金股权的自然人代表，目前李嘉图还不能出面，以免打草惊蛇，只能以这种形式说服苏予知帮忙。
等到了关键时刻，这份协议就是压死正金集团这只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
苏予知大约也猜到她的想法，并没有为难，爽快的签了协议。
李嘉图没有揣度苏予知背后的逻辑，问起昨天的事：“苏瑞林后来怎么样？”
“线人那边的消息，苏瑞林回头就去找了聂氏。”
意料中的事情，在这里碰了一鼻子灰，苏瑞林再不忿，也要面对现实，还是得找聂氏低头。
至少聂氏那里，还有一线生机。
“让你的线人盯紧一点。”这样，她才能判断苏家和聂家达成了怎样的协议。
“苏家开始清算旗下的一些子公司，不过都是一些不赚钱的。”安南显然早有准备。
“他在筹钱！”李嘉图说。
她的嘴角轻轻动了动，看不出来太大的情绪。
“苏家要是忍痛割肉，理论上还是有抗过去的可能性。”安南思衬。
“不过现在不是太迟了吗，除非苏家真的是吐血贱卖，不然短时间根本无法凑齐。只是这样一来，有没有足够的资金回流又成了问题。”
把自己代入苏家的安南，小心的盘算着种种可能，最终还是摇摇头。
“所以他找了聂家。”
李嘉图轻轻的敲了敲手指，开始了她惯用的思考习惯：“苏瑞林现在没有拒绝的底气，聂家应该是趁机开出了更苛刻的条件，但他也只能接受，我记得苏家之前有个前景不错的AI医疗项目。”
“你是说聂家可能对这个项目下手了！苏瑞林能同意？”安南蹙眉。
“不是可能，我基本能确定。”李嘉图表情肯定，“苏瑞林当然不会愿意，但没办法，这也是苏家能拿出的为数不多的筹码。”
“聂家应该是在美林基金延期的事情上，为正金集团做了担保，让苏家有了足够的时间喘息，然后苏瑞林才会这么迫不及待的清算资产，回流资金。”
李嘉图笑了笑，对手有一手牌的时候，需要各种计算，考虑各种可能性。可对手的牌不多的时候，就没那么复杂了，事情就远没有想象中复杂了。
苏家现在手里的牌，就不多！而且都摆在了明面上。
安南很快就明白李嘉图的意思，继续追问：“那于少磊呢，现在是用到他的时候了。”
于少磊就是个搅屎棍，现在把他放出来，用意明显，搅和正金集团清算资产回流资金的这个局。
“明白！”安南点头。
“我们还需要官方的消息，之前你找的那些人可以派上用场了。”
安南恍然：“我这就去安排。”
-
如李嘉图预料的一般。
很快，正金集团的清算计划迅速开启，一些利润负增长的小公司大都挂上了名，进行抛售。
这些多是一些传统的生产型企业，劳动密集，在科技兴起的时代就成为了不良资产，一时半会还真不好出手。
除了要买家接手之外，人员的清算一向是让人头疼的事。
甚至很多时候，还要进行相应的劳动仲裁。
好在苏瑞林争取到了相应的时间，可以进行这方面的操作。等完成这部分的清算，正金集团回流足够的资金，就能撑过眼前的局面。
可不知道是谁走漏了消息，仅仅一天的时间，破产裁员的消息就开始流传开。
视频号里于少磊一本正经的胡说八道，将各个被清算的小公司聚合在一起，打上正金集团的标签，然后开始翻前不久的那笔风流旧账。
最后的结论是，这些小公司都开始破产裁员，一叶知秋，说明正金集团也不好过了，老板准备跟着小姨子跑路了巴拉巴拉……
财经版块的消息就正经多了，对正金集团的资金情况，负债盈亏这些数据进行了剖析，虽然最后没有正面结论。
但是什么都没说，又好像什么都说了一样。
一时之间，人心惶惶。
一些被清算的小公司，甚至传出了罢工，要求补偿说法的消息。而那些自诩忧心底层人民的新媒体大号，也在网络上公开喊话，指责正金集团的不近人情。
负面消息接踵而至，刚刚获得一丝喘息机会的苏瑞林立即以正金集团的名义，发媒体邀请，进行公开辟谣。
“正金集团只是进行合理的不良资产清算，这些都是集团的运营计划，不影响其他的项目，更没有牵扯到资金问题。”
“当然，关于人员减少的情况，也是为了集团更好的发展，不得不做出悲痛抉择。时代在进步，我们不能故步不前，希望大家能理解。”
苏瑞林的这波诚恳辟谣，效果甚微。
于少磊这边立即又来了一波反辟谣，指出苏董事长的公开喊话，不像是而辟谣，更像是反向举证，证明正金集团现在资不抵债，只能牺牲工人利益。
与此同时，有小道消息相继爆出，正金旗下的一家新兴科技公司也在被清算的行列，这可直接惹毛了新兴科技公司的人，当初正金是打算好好将这家公司推上台面。可漫长的研发周期没有产生利润，最终让正金集团失去了耐心。
能被纳入新兴科技公司的，都是精英人才，他们可没有那么好打发，一言不合就将公司告上法庭，并且条理清晰，有理有据。
这下正金集团旗下其他被清算的公司也反应过来，意识到苏瑞林这个糟老头子坏的很，加上舆论的导向，正金集团的清算计划困难重重，眼看就要摆烂。
可你以为这就结束了。
不，才刚刚开始！
这些分子公司毕竟是正金的资产，再怎样也只是小打小闹，真正让苏瑞林焦头烂额的是，美林基金下了最后通牒，三天时间，再不解决将采取强制手段。
一时之间，正金集团被推向了风口浪尖。
苏瑞林在这短短的几天里，就像老了十几岁，如同正金集团一样，尽显颓势。早知如此，当初还不如直接答应了聂振雄的狮子大开口……但现在，为时已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