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陛下这是怎么了,怎么突然病的这么厉害。”
“不知道啊,该用的药都用了,丝毫不见好转。”
红丝穿过屏风上的一个小孔,太医院的所有太医们都候在屏风外,小声商讨陛下的突如其来的怪病。
屏风里偶尔传出两声咳嗽,吓得所有人都浑身发抖。
门外通报的太监长呼道:“玉国公到。”
救星可算是来了。
众人齐齐松了一口气,忙跪下请安:“玉国公圣安。”
玉云舒:“都起来吧。陛下的病怎么样了?”
屋外围着大臣,屋里围着太医,连个落脚的地儿都没有。懂事儿的公公们赶紧给玉云舒搬来个软榻供他坐着。
太医院的掌院说:“回国公爷,陛下的病来势汹涌,我等资历浅薄,诊不出来一二。还请国公爷把上次为宸公子治病的燕神医叫过来,想必他一定有办法。”
玉云舒看他须发飘白,一脸心高气傲又不情愿的夸赞一个正直年少的少年,冷哼一声说道:“掌院这是何意,我堂堂大颂太医院的所有太医,还比不过一个江湖郎中不成。”
玉云舒嘴上说是这样说的,但心里却默默补充:还真比不过。
不过把燕归来叫来,这戏也没办法再演了。
“本国公早就让人去请过燕神医了,可惜正好碰上燕神医去历练云游。”
佯装叹息一番,起身不在跟这些老糊涂顽固纠缠,直接走去屏风里。
相比屏风外的唉声叹息和嘀咕声,屏风里就清净多了。
陛下悠哉悠哉的吃着苹果,腿大大咧咧的翘在高枕上,靠着床架喝着小茶。
玉云舒看他一副怡然自得的样子,不免的心疼外面太医几分。
红丝被绑在一头割了舌头的病猪的前腿上,病怏怏的,马上快死了。
“陛下准备何时演完这场戏。”
“快了,朕都不急,你急什么。对了,棺材都已备好了?”
自己替自己准备棺材,玉云舒还是第一次见到。
“准备好了,就等您‘驾崩’了,您别忘了到时候通知我一声,我好来镇场。”
前些天,玉云舒被秘密召进宫里,被陛下告知说:“朕不想当这个皇帝了。”
玉云舒打了个哈欠,低头垂眼直犯困:“陛下这是又要玩儿哪一出,大半夜的,就算您不睡觉,我还得哄孩子睡觉呢。”
无精打采的趴在龙椅上,龙椅冰凉,让玉云舒觉得这燥热的午夜凉爽了几分。
陛下:“……朕是说真的。喏,你看,传位圣旨朕都写好了。”
玉云舒勉强睁开一只眼睛,看那白纸黑字写着“崩”“传位”的字眼,顿时睡意全无。
“陛下疯了么!”小声惊呼,生怕惊动巡逻的御林军,“这可不是开玩笑的事儿,陛下您身体康健,再活一二十年完全不成问题,怎可开这玩笑。”
“朕没开玩笑。”陛下无奈的说,“朕是真觉得当皇帝没意思了,墨春,郡主,甚至连秦厉都走了……”
玉云舒听到这,忍不住白陛下一眼:“这怪谁,还不是怪你自己。”
“朕知道,一切都是朕咎由自取,落个孤家寡人的下场。都说‘好人不长命,祸害遗千年’,朕现在可算是知道了,只有祸害活的久,他才更受罪,爱人亲人友人,一个个离去,只留一人孤独终老。”
可……祸害的受罪,只能用好人的命才能让祸害反思么。
玉云舒紧握圣旨,再睁眼时,眼底皆是清凉的寒意。“陛下就不怕等你出宫后,我派人杀你,把你“驾崩”一事儿坐实么。”
父亲的死,归根结底,还得算在他身上。
玉云舒可以为了天下太平而一忍再忍,但并不代表他会忘了他才是真正的罪魁祸首。
陛下毫不在意,“若你想那样做,朕也没办法阻拦。但只求你一件事,帮我把我的尸体埋在槐江山的参天大树下,与墨春葬在一起。”
玉云舒没有点头,也没有摇头,只是不解的问他:“陛下……为何要把皇位传给宋熙,按往常,陛下应该会把他赶尽杀绝才对。”
“这不是跟你学的么。”
“我?”玉云舒指指自己,更加不解了。
“对啊,你把那个曦晨,关在玄清寺里,一辈子都让困死在那里,老死宫中,可比直接杀了他更狠。”
玉云舒下了死命令,无论是谁下旨,都不许曦晨出玄清寺半步,美曰其名是为国为皇祈福,实际上,只是换了一种精神上的折磨而已。
就算不被逼疯,也会被磨平所有的棱角。
玉云舒需要拿曦晨来稳住宋熙,更需要曦晨活着,替所有死去的人赎罪。
陛下:“太子继位,大臣们就会逼他娶后纳妃,然后他就会和那个曦晨产生嫌疑,说不定又是第二个朕,哈哈哈。”
不知是在笑宋熙,还是在笑他自己。但玉云舒竟觉得他说的没错,又是一次无休止的循环罢了。
玉云舒淡淡的说:“高处不胜寒,无论是陛下,还是太子,都不配得到爱的人。”
他俩都是以自己的利益为先的人,等到人死了,才开始追忆和怀恋。
说什么“只是当时已惘然”这种深情的话,在玉云舒听来极为可笑。
陛下:“你会帮我的。”
玉云舒正要出门的脚一顿,手里的圣旨紧了又紧,最终还是与他连手合作。
他说的没错,自己会帮他,不是为了江山社稷和黎民百姓,而只是单纯的为了报仇。
没有什么,比孤身一人更可怕,高墙的冷,也没人比玉云舒更懂。
直到今天,玉云舒掐着日子,赶来皇宫与他搭戏,不过千算万算,算漏了一件事。
“明日就是宸儿的五岁生辰,陛下无论是回光返照也好,直接痊愈也罢,都必须给我康健的出现在众人面前,宸儿可担不起灾星克祖的这名声。”
颂国最忌讳生辰前后死亲友,往往都会被骂做灾星,玉云舒赌不起宋宸儿的名声,更不想赌。
陛下点头答应,笑说:“若你有个亲子,怕是得把他宠到天上。”
玉云舒:“不是亲子又如何,玉家,必须保未来皇帝的名声干净。”
就像当年的玉墨春,前前后后帮他遮掩了多少事。陛下当年弑父杀兄这种话,也就是野史上随便记录了两句,无从考究,倒是正史,让玉墨春烧了个一干二净。
第二日,就到了宋宸的五岁生辰,玉云舒特地帮他大办一场,陛下也盛装出席,赏赐了许多金银珠宝。
众人都纷纷夸赞:“太孙真是个福星啊,陛下的病既然开始好转了。”
玉云舒听着高兴,又让人往他们那一桌放了几颗荔枝。
那人受宠若惊,赶紧磕头跪谢。
天气炎热,荔枝运来极难,每次都会坏一大半,剩下挑出来的好的,一半进了皇宫,一半进了玉国公府。
玉家这辈就剩玉云舒一个,所以他从小就不缺这些东西,大大方方的赏给别人比珍珠还难求的荔枝,看别人感恩戴德的谢恩,竟觉得有些好笑。
众人正谈天论地,就听屋外的管家通报道:“太子到。”
宋熙珊珊来迟,先是恭敬的给陛下行了个礼,才让众人起身,开口解释道:“今日公务比较多,来迟了些。”
玉云舒:“不碍事,太子轻坐吧。”
假装没有看见他脖子上的红痕,与陛下心知肚明的对视一眼。
宋熙身上檀香味极重,让玉云舒想不知道他从哪过来的也难。
陛下摸摸下巴,心里有了个主意。
这番动作恰巧被玉云舒尽收眼底,不知何陛下又在打什么鬼主意,不过等了几个月后,玉云舒就明白了。
半夜里,肆奴疯狂的拍打卧房的门,在外大喊:“国公爷,不好了,不好了,陛下驾崩了。”
玉云舒刚刚做着噩梦,从睡梦中惊醒,捂着胸口喘着粗气。还没等缓过神来,就听见肆奴的这句话。
暗骂一声:该死!他要“驾崩”也不与自己提前说一声。
匆忙穿上鞋袜衣裤,把早早就写好的圣旨塞到袖子里藏好,坐上马车,向皇宫驶去。
皇宫里乱作一团,宫门外连侍卫都没有,宋叡手持长剑,不让人靠近墨书斋半步。
骑兵和御林军把所有大臣和宋熙围了个圈,控制着他们一动不动的。
宋熙上前一步,御林军的剑就直直指向他。
“皇叔这是干什么,父皇驾崩,本宫还未去见父皇最后一面。”
“太子就先在外等着吧,等里面太医都收拾好了,再让太子进去。”
二人皮笑肉不笑一番,连假意的悲伤都没有了。
宋熙深眸阴戾,盯着宋叡腰间的兵符,冷哼一声。平时还真是小瞧他了,竟能把玉云舒的兵符给偷过来。
宫里所有人都清楚,表面上以皇家为主,实则大权,早就掌握在了玉家的手里,就连秦柯东,也不会是陛下的一枚棋子而已。
“都在这闹什么闹。”
马车的轱辘声停下,玉云舒撩帘下车,众人自觉地给他让出一条路。
玉云舒打量两边的的人,吩咐道:“敲丧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