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带着他们绕过竹屋,那座孤坟显得格外醒目。我偷偷瞥了眼李谚,见他面色凝重,喉结上下滚动,直愣愣地看着孤坟没说出一句话。
“爹?爹…”,李谚忽然情绪失控奔向孤塚,当他看到墓碑上的字,颓然地跪地哭喊着:“爹…孩儿不孝!孩儿来得太迟了,未曾尽过孝道,也未曾为您送终,孩儿不孝…孩儿不孝啊!”
见状,思公主拉着业儿也快步走向李淳风墓,让业儿跪在墓前,自己则也悲拗不已。
李谚泣不成声,半天才说:“爹,孩儿已成家,思公主贤德淑良,为您生下孙儿,袁兄为他取名为李宏业。业儿,快给爷爷磕头!”,一旁的小宏业听话的连连磕头。
此情此景,让我心中有些难受,他们满怀期待的来,可如今却是黯然神伤。我想不到安慰李谚的话语,却忽然看见墓碑上原先镶嵌着玉环位置,多了一个布囊。
我疑惑地将布囊取下,打开后里面又是一封信,我打开一看,上头写着“李谚吾儿。父亲终究一介凡人,难以逃离生死。为父知道终有一日你会来到此地,为父并无其他交待,只盼你早日成家,与袁家世代交好。替为父与袁伯父的心血流转后世,造福天下。为父此生足矣,如今终得其所。望吾儿不必为此忧伤,历史轮转,还需你与客师后生协力助国之壮丽。话不多说,祝好。父,李淳风。”
我将书信交于李谚,李谚看后,对着李淳风的墓重重磕了几个头,说:“但请父亲安息,不孝子李谚定当协助袁兄,弘扬《推背图》,为大唐繁华永盛呕心沥血!”
袁天罡与李淳风留下的书信中对他们的生死都只是一笔带过,提的最多的就是他们的心血《推背图》,那么我与李谚必须为袁李两家将《推背图》的事业延展下去,让他们的寄托不至于落空。
我又想起袁天罡在给我的留言中说,再来这里以后,就一定要回归朝廷。于是我咬了咬牙,坚定地说:“今日先在此留宿,明日便回长安,袁某出山之日迫在眉睫!”
听我说完,李谚立刻起身,拍了拍了我的肩膀说:“袁兄!愚弟等你这句话等了好久了!咱们一定不能辜负你我父亲之托!”,我目光如炬,重重的点了点头。
是夜,我们两家人在这片静幽之地叙话家常。思公主突然问道:“袁哥哥可否记得上官婉儿?”
我当然知道上官婉儿,唐朝堪比神话般的传奇女子。可我见过她么?
我犹豫着说:“唔…袁某有些记忆模糊…上官婉儿她怎么了?”
“袁哥哥真是贵人多忘事,上官婉儿一直在母后身边近侍,你曾多次见她你忘了么?”
我努力回想了一遍,忽然想起武则天身边那个头戴官帽打扮奇特的侍女,一拍脑袋说:“就是那个头戴官帽的侍女嘛…袁某真是愚痴,与她照面多次愣是未曾认出她来…她怎么了?”
“自打她十四岁时入宫便在母后身边,如今母后有意将她许配给表兄武三思,但皇兄听说后便终日郁郁寡欢,让母后为之恼火不已。”
“武三思?”,我听到武三思这个名字后,就大概知道袁天罡为何会让我从这回去之后就得回归朝廷了。
“武三思是我娘舅武元庆之子,前几日,表哥说他在洛水中偶得一块白石,然后便将其敬献给母后,母后开心不已。当下便决定把婉儿许配给表兄,可皇兄听说后,终日不问朝事,整日将自己关在飞霜殿内。思儿也不知皇兄为何如此低落。”
“武三思送给太后的白石上是否还有何字迹?”
“这…这…袁兄如何得知?”,思公主犹豫了一会儿但还是默认了。
“袁兄可是能掐会算,任何事情都逃不过袁兄法眼。”,李谚立刻奉承说道。
我笑了笑说:“袁某也只是猜测而已,若不是上头有何能令太后高兴之句,区区白石又怎能让太后舍得将跟随自己多年的女官许配给武三思?”
其实这件事在当代早就已经被研究透彻,白石上的字是武三思故意找人刻上去的,目的就是为了讨好武则天。
“白石上写着何字?公主怎么从未向我提及?”,李谚有些郁闷地说。
思公主斜了他一眼说:“我说了,可你们不能将此事外泄,这可关乎国家社稷!”
我根本无所谓她说不说,但李谚却好奇地催促思公主说出来。
思公主把我们招呼在一起,沉声说道:“白石上写着‘圣母临人,永昌帝业。”
“嘶”,李谚倒吸了一口凉气看向我说:“袁兄,看来第三象即将实现了。”
我面色凝重地点头说道:“《推背图》不仅仅是天机,更是历史啊!家父与令尊简直是世间传奇!他们的名讳定当源远流长!”
这时,思公主与姝儿疑惑地看着我们说:“你们在说什么?我们听不明白。”
我笑着摆摆手说:“天机不可泄露,你们无须明白。”
思公主嘟囔着说:“哼,我们还不感兴趣呢!嫂子,是吧?”
姝儿看了一眼,唯唯诺诺地说:“既然相公不说,我便无心再问。”
“嫂子这样贤淑的女人,简直世间难寻,若是袁哥哥他日敢负你,本公主第一个不答应!”
听罢,我爽朗地大笑起来,思公主能说这样的话,说明她真的把她和袁客师的过去放下了,从此我便可以主宰自己的感情了。于是说道:“请公主放心,弱水三千,袁某只取一瓢饮。”
听到这话,所有人都笑了,只有姝儿不好意思地轻捶了我一下,看着她与果儿几乎雷同的脸庞,我差一点都觉得我回到了现实里。
月亮越发高悬,寂静的推背小筑也蒙上了一层午夜的薄雾,微凉的夜风徐徐吹来。我们禁不住打了个寒颤,便决定进屋歇息。
在这个与世隔绝般的清净之地,这一夜虽然大家挤在大通铺上,但我们睡的都特别沉,我也终于做了一个梦。
我梦见自己躺在家中床上酣睡,爷爷一脸愁容的站在一旁,果儿坐在床边不停轻呼着我的名字。
我很想回应果儿给她一个拥抱,也很想起床陪爷爷出门遛弯,但我的眼皮实在太沉重了,我努力想要睁开眼睛,却无论如何也醒不过来。
爷爷长叹了一口气,失落地摇摇头转身走出房间。卧室里的钟指针也渐渐指向八点,果儿对沉睡的我说:“铠子,我要去上班咯,希望我下班回来推开门时就能看见你站在门口迎接我…”,继而也走出房间。
看着他们离去的背影与此时空荡荡的房间,我甚至都能感觉到自己无助的哭泣与身体的颤栗。
“相公!相公!你怎么了?”,我被姝儿惊恐的呼唤声惊醒。
“相公怎么还哭泣了呢?莫不是做了什么伤感的梦?”
我抹了抹眼角的泪水,呵呵,这果然又只是一场梦而已。可这么久以来我第一次做梦,却梦的如此真实,也许我梦见的就是我在现实中的样子吧。
想到爷爷和果儿失落的样子,心便像是被撕扯般疼痛。
抬头看了看窗外,天色已经大亮。就再也没有再睡的心思,便决定去庭院中一个人静静。
可没过多久,他们都起床了。“袁兄好兴致呀!独自一人呼吸这清修之地的清新之气,也不叫我们!”,李谚打趣说着。
我笑了笑说:“长安城里可没有这等清新之气,即将离开此地,还不能让我多呼吸一番?”
“袁兄,这推背小筑今后便当是咱袁、李两家的私家疗养院可好?每当厌倦尘世喧嚣,我们便可来此小住几日。”,李谚说道。
“好啊!待大唐政事安定,你我便也来此处归隐,在这里安度余生。”
“如此甚好!正合我意!”,李谚也开心地赞同说着。
姝儿麻利地从屋后菜地拔了些菜,很快就为我们做好一顿美味的早餐。吃过饭后,我们一行人再次到李淳风墓前告别,我也偷偷地留了一张纸条在方桌原处。
写着“祖宗爷爷,袁辰铠已来过此地,但却遗憾未与您相见,您的嘱托辰铠牢记于心,定当不辜负您的重望!辰铠祝您身体健康,盼与您再次相见!您的五十五代传人,袁辰铠留。”
四五日后,我们便回到长安。可到了长安我却又犯起了难,若是武则天见到我,万一追究我隐匿多年,怪罪下来我可怎么办?
李谚仿佛看穿了我的担忧,就安慰说道:“放心!我们回去先行禀告太后娘娘,就说我们在寻找家父途中偶遇你,你受伤后失忆多年,直到遇见我们才立刻记起长安之事,便着急回来欲向太后娘娘问安。”
听罢,我连声夸赞他机智,便也不再担忧,就在家中等候消息。
次日,李谚便把我的朝服带来,让我换上,说:“太后娘娘听闻你安然无恙,激动不已,毫无怪罪之意,且令我即刻宣你觐见!”
那我也就不再有任何顾虑,麻溜的换上朝服跟随李谚一同进宫面见武则天。
到了紫宸殿,一切都没变样,唯一的变化似乎只有武则天,比原先看上去越发的风姿绰约、桀骜不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