冯柏慧正说的酣畅淋漓,怒气冲天的时候,一回头就见到段瑾瑜失魂落魄的样子,不免有些心疼。
瑾瑜和思羽都是他们这些人看着长大的。
思羽是心里有数,一开始也没有想的那么多,后来都是被瑾瑜带的有点过于理想化了。
明明是一个现实的不行的人,终究还是变成了一个理想主义者。
也不知道段瑾瑜后悔不后悔,曾经的她可是跟任何一个人都要保持距离的,也是段瑾瑜教会了她成为一个融入其中的人。
可是后来,后来她躺在床上,如果不是冯柏慧,也许凉思羽依旧会醒来,只是心神损耗,怕是几年都养不回来,身上积年的旧伤也会将她压垮。
“总之等她醒来以后……”冯柏慧收着桌子上的针包,将凉思羽额头上的银针也取了下来,将手放在铜盆里洗了洗,用布擦干净:“我劝你还是让她休息一阵子吧,最好不要管外面的事情,反正这个天下已经是公羊祁的天下了,他上位,很大几率是不会让你带兵遣将,更不会坐视暗狱壮大,你们小夫妻俩倒不如‘趁着这个时候把身体养好,以后就算做个富贵闲人,也要比他寿数长。”
段瑾瑜撑着额头苦笑:“那你们呢?”
“我们?”冯柏慧有些奇怪:“你不担心别人你担心我们,还是先想想自己吧。”他们这些人都是自由身,虽然说是御医馆的人 可是御医馆一直都没有被重启,全赖于早年御医馆司徒家对更早一代的皇族有恩,所以才得以保全下来。
不过也就是个囚禁的命,没看他们一年到头都不出现在景明宫都没人说的吗?
什么点卯啊,采购药材啊,总之御医馆就像是一个自成方圆的一个小天地。
这里的人都醉心医术,对权势名利没有兴趣。
否则就他们这样绝世的医术,不求什么功名,但是利禄倒是不会少的。
心思都不在这条路的人,根本就不会进御医馆。
所以,这个人在担心什么?
“我……”段瑾瑜想说什么,可是看着冯柏慧的笑容,又顿住了。
“你以为我们真傻吗?”他慢慢的喝着茶盏里的茶水,平淡的说:“我们自然会离开这里,我们想的是复辟御医馆,重现我们先祖时的荣光,奈何公羊浩宇,这个造成一切悲剧的罪魁祸首,即使他已经死去,可是他的儿子依旧继承了他面慈心苦的特质,我们又没了盼头,可不就四散离去了吗?”
“那你以后会去哪?”
冯柏慧犹豫了一下,眼神飘远,可能会离开景国吧。
虽然这是他的故土,没有人不爱自己的国家,除非这个国家伤他伤的太深。
冯柏慧的亲族虽然不至于像司徒家那样,被灭族灭到只剩下一个口不能言,眼不能视的老人和一个一辈子只能蜷缩在御医馆当一个名不副实的馆主的小毛孩儿。
但是多数人也是被废去了双手,一辈子握不起银针。
只有他,只因为早年过继给一个与父亲是好友,但是出了五服的族叔,才幸免于难。
小时候的他满心不忿,对于父亲将自己过继给族叔心生怨怼。
可长大后才慢慢琢磨透,或许一开始,他的父亲就起了防备之心,将自己过继给不相干的人也是为了保自己一命。
可即便后来,整个冯家人都活了命,可是对于一个医药世家来说,不会医术,无法行医,双手无法抬起,别说是医者了,就算是普通人,也受不了的。
族叔自打知道家里突遭变故,便急忙让他赶了过来,他看着家里愁容惨淡的样子,心里顿时就凉了一截子。
这不是他想要的,他本以为自己见到朝思暮想的亲人,会是大家其乐融融坐在一起吃着饭菜,举杯推盏,好不热闹。
而不是现在这个样子,所有人如丧考妣,一副天塌了的样子。
更何况,当他费尽心思找到司徒,想要去御医馆的时候,司徒却表现的很不愿意。
“我们这些人身上背负着血海深仇,如果多加一个你,你明显目的就和我们不一样,如果让你进来,无疑是多了一个威胁。”
想起司徒直白的让人咋舌的话语,仿佛就在昨日。
可是想想今日的司徒,那个曾经看起来玩世不恭的少年,终究也长成了大人模样。
或许一开始他就用这样的形象,掩盖自己内心真正的想法。
比起其他人不同。
司徒家上下百余口人命都葬送于此。
司徒后来有提到过自己的父亲。
言即他时,不免有些感慨。
尝道:“我父亲虽然看起来为人古板,但内心确实是一个再通情达理不过的人了,以前在外行医,荷包被偷,抓到的人是个孩子,我父亲便随着那孩子去了难民营,那里多的是吃不起药,看不起病的穷人。”
“我父亲于心不忍,便留在那里,替他们免费看病,自掏腰包也要自己将药草的漏洞补上。”
也是因为这个,冯柏慧看着那个醉醺醺的司徒,心里难免泛起了一股古怪的情绪。
又像是同情,但更多的却是无以言表的无奈感。
他们这些人想要自己的祖先能够地下有知,自己并没有放弃家族,正在为着传承努力奋斗,可是更让人心酸的是,无论他们怎么做,都是在原地踏步。
没有用的,整个皇宫多的是恨他们的人,而他们更像是景明宫里多出的一抹幽魂,挥不去散不掉。
久而久之,他们竟然真的成为了这个景明宫里不可说的一种存在了。
众人留在这里,也只是为了图个心安。
否则你看这些人,一年四季也只有冬天才会回来过个冬,一到了方便出门行医的大好天气,便巴不得离开这个伤心地。
就连司徒,最开始留在景明宫也不过是因为段瑾瑜。
谁让段瑾瑜失忆,都是他造成的呢?
“她到底能什么时候醒。”
聊了许久,段瑾瑜也不想刻意将这些伤心事强行抽离出来。
便转移话题,手肘靠在椅畔上,懒懒的望向窗外。
好明媚的阳光,只可惜她什么都看不了。
“你想她什么时候醒都可以。”冯柏慧摊手道:“你知道的,我一向很尊重病人亲属的意愿。”
“那……”段瑾瑜本来想着让她起来,可是犹豫了再三,说:“还是让她再…睡一会儿吧。”
他不是不想让凉思羽醒来,否则他看着闭上眼睛的凉思羽总会觉得她就这么一觉不醒了。
但是如果现在让她起来,无疑是让她拿着这条命继续折腾自己。
段瑾瑜舍不得也不能让她这么糟蹋自己,虽然凉思羽看上去就是一个薄心凉性的人,但是内心却总有着那么一丝执念。
只要被她归属到自己的地盘,她总会努力的让对方过的好,就像是自己对对方的人生有责任一样。
从前的段瑾瑜,不懂事一直以为自己有穿越者光环一样,肆无忌惮的做着自己想要去做的事情。
可是后来才发现不过是给关心自己的人添麻烦以后,段瑾瑜也就不这么做了,只是看着床上躺着休息的凉思羽,他心里就会涌起一股难以言状的愧疚感。
若是自己再强一些,是不是凉思羽就不用受这种苦了。
冯柏慧见他这么说,也没有过多强求,这是他自己的选择。
更何况他也不觉得这个时候让凉思羽醒来是一件好事,这个人心神耗损的太严重了。
他方才担心说实话再带走一个人,所以说的都是比较好听的话。
这人要是一直这么思考下去,不彻底放手,就她这种耗费劲,不出几年,必定身子亏损的厉害。
怕是活不到三十岁。
但好在有段瑾瑜这个小子在,他倒是也不担心凉思羽会芳龄早逝。
这边的人还在各怀心事。
另一边,公羊祁没看见凉思羽,也不奇怪,只是看着身前的数位宗师,不死心的紧紧盯着他们。
“诸位,果真不愿意相助于在下吗?”公羊祁心里有万千的不乐意,这些宗师在完成自己的任务后,便提出要离开这里的打算。
没成想,这些天,他们的能耐有多大都被放在公羊祁眼里,无限放大,竟然让他生出了招揽之心。
宗师们面面相觑,其中一个身着薄纱的蓝衣女子,面无表情的看着公羊祁,抱手道:“我等都受命于花王爷旗下,乃是她的亲信,难不成太子殿下连自己亲人的墙角都想挖上一挖不成。”
公羊祁笑着看着他们:“既然都是亲人,想来姑姑也不会与我多加计较。”
她是不会计较,但是不代表我们乐意啊。
众位宗师们心里不由得有些反感。
之前就对公羊祁如此狠辣的手段,而感到讶异,从小到大的弟弟都这样杀死。
喜爱的女子也被他算计其中,那他们这些人先不说自己有没有这个想法留在这里。
单只看这一点,有谁敢留在这里,不明摆着被当做打手使唤了吗?
在危险时候说不定还要把他们当做挡箭牌丢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