绿萝的好日子过去了，接下来还有硬仗要打。
公羊浩宇这边，没有了一开始的闹腾，生活方面也很配合，但就是这样配合，才让公羊祁觉得奇怪，他不得不怀疑自己的父皇有什么别的打算。
刘芳瑜在听到公羊祁的担忧后，十分淡定，这不是必然的吗？
公羊浩宇的小心思再明显不过了，只是公羊祁还太嫩，看不出来。
“你自己且想想，未来的储君……”
公羊祁走出宁寿殿，正好撞见了前来请安的公羊炯，两兄弟正好对上面，不免都有些尴尬。
这是他们快七年以来，第一次见面，想想以前，还真是有点恍如隔世。
“太子殿下，许久不见。”公羊炯挂起一抹疏远的微笑，公羊祁看着他，仔细的观察着，看样子他在自己不在的日子里，过的也不是那么好，眉梢眼角都失去了往日的意气风发，身材瘦削，整个人就像是一个骨架子，就算再合身的衣服，人在里面撑着，都宽宽大大松松垮垮。
“看样子，十弟日子过得不错。”看着他眼下的乌青，公羊祁说不出什么调侃的话，他这样都是自己害的不是吗？
似乎是看出了他的想法，公羊炯淡然的笑笑，他这些年来风评不佳，小小年纪就出入青楼楚馆，向来都是孤身一人，就算是凉思羽，也拿自己没奈何。
要说和七哥没关系，怎么也不可能，但是，他心里是不怨怼的，他知道七哥想要什么，只要他想要，只要自己有。
看着公羊炯往宁寿殿走去的背影，公羊祁心里感慨，他或许是自己这些人里，最看重那四人友谊的人了吧。
所以即使将自己的利益分给别人，也不愿意大家生分，可是岁月如梭，大家都长大了。
每个人都找到了自己想要走去的方向，公羊炯无论再怎么想挽回也是不可能的了。
*
刘芳瑜坐在宁寿殿里，手持着一本佛经，眼神却有些冷淡，公羊浩宇无非是想把事情闹大，自己这些人将他囚禁起来，却又杀不得他，但是也不能让他露面的机会，不然的话，相当于是让他向外面求救。
这一来二去，皇上三天五天不上朝，群臣们勉强能给自己解释，说龙体不适，可日久天长起来，这就活脱脱会引起热议。
坊间先暂且不提，朝中怕是就要惹起诸多非议了。
公羊浩宇摆明了是不怕这些，不然也不会有恃无恐，该吃吃该喝喝，这相当于给自己这些人出了一个难题。
明明是他做错的事情，可却让她们给他收拾烂摊子。
想起前段日子，听凉思羽说起，坊间已经将这次有计划有规模的凤梧城瘟疫赖到了两位太后身上。
说她们只是女人，又惹怒先祖，因为她们罪孽深重所以，天神降下天罚，两位太后倒是躲得远远的，但是受苦受难的都是黎民百姓，是凤梧城那千千万万的人。
所以最近她们风评也不是很好，公羊浩宇这一系列的举动，可真是杀人诛心。
明明被困的是他，却能安之若素的呆在被囚禁的地方活的逍遥自在。
囚犯都没他舒服。
“太后娘娘。”
一名身着浅紫色衣裙，腰间挂着绿色丝带的宫女走到大殿，朝刘芳瑜行礼。
刘芳瑜被声音打断思绪，回过神来，看着她温言刀：“发生了何事？”
“十殿下求见。”
刘芳瑜微微皱起眉头，心里有些不舒服，但还是说：“宣。”
原本她是不愿意见公羊炯的，那会让她想起自己究竟是个多么糟糕的长辈，将一个人的幸福快乐建在一个无辜孩童的人生身上，这无论如何听起来都不是件好事。
公羊炯走到大殿上，神情淡定，从容不迫的朝刘芳瑜行了一个抱手礼：“孙儿向皇祖母请安。”
“……起。”
不想愧疚的。
刘芳瑜看着眼前的公羊炯，心里无法抑制生起一股愧疚之情，不该是这样的，整个皇宫之中，最干净的人，却是这个下场。
“你都知道了？”
这近七年的日子里，公羊炯从来都没有向自己请过安，可现在。
“您觉得，孙儿知道些什么。”比起刘芳瑜的惶恐不安，公羊炯简直太淡定了，不过要是让他听见刘芳瑜的心声估计会笑出声，他这个满身罪孽的人，谈不上无辜。
“终究是哀家对不起你。”
公羊炯歪了头，他不明白刘芳瑜有什么愧疚之心“我不是公羊家的孩子，所以这些不过是物归原主，我没有资格拿着这些不该是我的东西。”
从来没有被害者会觉得愧对于加害者的，公羊炯认为，即使那不是自己做的事情，可是错了就是错了，他还是有罪的。
刘芳瑜看着他：“哀家听着你这语气不像是最近知道的。”更像是很久之前就知道的。
“您和思羽聊天的时候，孙儿无意间听到的。”就在凉思羽对暗狱一些不合常理的规划和密境心生疑惑，又对此提出疑问时，身处在侧殿休息的公羊炯就听见了。
“不是这个……”刘芳瑜扶着额头，心中有股无法冲出的情感涌在心头，可能是人活着，就会生出这些不重要的同情之心，亦或是共情之心。
公羊炯这一生都是个傀儡，是一个太后推出来，倍受众人瞩目的傀儡，他没有自由，没有玩伴，终日被所有人指责，没有一天是快乐的。
看起来最残暴的人，其实也有一颗柔软的心，他的种种暴行，不过是在自己的亲身父亲的授意之下所做的。
想想看自己都做了什么？一味的捧杀他，让所有人都认为未来的国君是一个愚钝不堪，不宜重用的庸才。
未来再换上公羊祁，至少所有人都不会反对了。
凉思羽原本是来给刘芳瑜送炖好的滋补品的，这些都是她提前准备好的，朝司徒要了不少的药膳方子和药材，又炖煮了很久才做好的。
挥退了想要通传的宫女，又将所有人支走，她静静的站在外面，心里却很难受，像是有无尽的苦水，无法涌出。
这个孩子，是凉思羽觉得最心痛，也是最无辜的人。
他的一生，从出生到死都是被人规划好的，就连杀人放火，残暴不仁都是皇上，也是自己的亲生父亲强加在他身上的，他从小看似锦衣玉食，拥有着整个景明宫里最大的宫宇，所有人都宠着他，什么珍奇异兽，美味佳肴，都要先紧供着他。
所有人都说他是个贪图享乐之人，却从来没有人问过他，想不想要。
没有……
一个都没有，在他们看来，没有人不想享受，就连本人，也是这么想的。
从殿门外，望着那个瘦弱孤单的背影，那样的生活，那样活在所有人监视下的生活，真的是他想要的吗？
公羊炯心里又是什么感觉呢？
没有，他对这些不想要的，从来没有过多的遗憾或者愤恨，失落？有的，心痛？有的，但是，痛过以后，就完了，这些伤害过自己的人，他们的同情和愧疚，不值一文，毕竟这可是皇家啊！一个吃人的地方。
自己的母亲想吃了自己，母亲的家族想吞吃了自己，父亲恨不得自己把所有的错事都犯过一便，亲生祖母不疼惜自己，另外一个不是亲的，看似是宠溺自己，实则也不过是想通过自己，占住那个位子，未来交还给那个人。
所以痛不痛的，也无所谓了。
唯一遗憾的，就是那个人。
公羊炯似乎早有预料，回头看着那个露出来的头，笑了笑：“思羽姐姐，你站在外面做什么，进来说话吧。”
凉思羽心里一紧，慢吞吞的挪到了他身边，心里堵得慌：“你怎么就像是背后长了眼睛，我站在外面你也能发现。”
“你站在哪里，我都能发现。”公羊炯似乎从来没有用过那样的眼神看过任何人。
坐在上面的刘芳瑜心里一紧，几乎想把凉思羽作为补偿，赐给公羊炯了。
可是他似乎有所感觉，抬起头，直直的看向她，仰着头，眼神含笑，神情却坚定的摇了摇头。
不想的，他不想让凉思羽痛苦，如果说能够一个人痛苦，他就不会再把心爱的人拉进来。
凉思羽对于他何止于一个救赎，一个爱人？
她是自己童年的幻想，也是自己一生的梦想。
可惜，终究不该是自己的，没有什么是他的，一个人也好，不要再拖累了她。
凉思羽心里难受，说：“我对不起你。”公羊炯被卷入这权利的漩涡里，多少也有命运的安排。
可是她应该是可以救出阿炯的，可是她没有，那个时候，她正在忙着暗狱的事，忙着段瑾瑜的事，她分给公羊祁的注意力，都比他多。
可是这个孩子从来没有怨过自己，之前因为青楼楚馆的事情，自己冲他撒火，也只是笑眯眯的，看着自己。
“你长大了。”
“是吗？”
可是我不想长大，宁愿做一个什么也不懂得傻子，一辈子活在东宫里，被齐乐看管着，和你们一起读书，听着欧阳老先生的训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