杀子之仇不共戴天,严祈昊静静的看着这个女人侵入回忆无法自拔的样子,只觉得可恨之人必有可悲之苦。
人生在世有太多无可预料的苦与悲,但一念成魔,并不是屠戮无辜的理由。
金沝平缓情绪后,并没有与保镖二人组讲她女儿的事情,毕竟鲜血淋漓的伤疤并不适合为外人所睹。
严祈昊也理解,事情的因果应该和林惩说的差不多。
丈夫重男轻女的思想已经在从小被种下,牢牢地扎根在脑子里,如树大根深一般。
早就有此心理准备的金沝自然不可能只是因为丈夫和情人生了男孩,要与自己离异而心理变态。
孕妇在身产后可能产生产后抑郁症,但抑郁症更多的倾向是伤害自己。
也只有自己的女儿是被杀死的,才最能让她崩溃,产生了以子赔女的念头。
“说说你们想知道什么?”金沝突然变得冷淡,目光阴冷。
她不愿在外人面前露出自己脆弱的一面,情绪收的很快。
“你的合伙人。”严祈昊拿出了审问的那一套,突然变得正经,军人的气质铺天盖地而来,他拉了张板凳坐下,双腿叠加,看起来随意又极具美的危险。
金沝微眯眼睛:“你怎么知道?”
“你这点智商,没人罩着,怎么可能发生了这么大的案子还不被抓?”严祈昊摇了摇头,又道:“哦不,你不是没智商,你是双商都没有。”
求着人保护还这个态度,这不是双商都没有是什么?
“名字我不能告诉你们,但……”
“是你今天要见的人吧?”林惩开口打断:“你没有双亲没有朋友还没有工作,还能住装修这么好的地方,都是你这位合伙人给的吧,除了见他,你还能见谁。”
“是又如何?”金沝想了想,放松地坐在了沙发上,“我们之间有保密协议,你知道了也不能做什么。”
“确实是,我们也没打算做什么,但经过我的分析,要杀你的其中一位幕后人,就是你的这位合伙人,虽然我不确定是先到的那一位,还是后面给你丢血手打印纸的那位。”林惩的目光一如既往清透平静,语气也谈的跟在聊家常似的。
金沝瞳孔剧缩:“不可能,你胡说!他怎么可能要杀我?”
“你先讲讲昨晚的情况吧,看来已经发生过很多次类似的事情了,否则我并不好向你说明,不是吗?”
金沝低头沉默了,她自己也觉得很奇怪。
良久,严祈昊等得不耐烦,用指关节敲了敲椅子扶手,“你很想死吗?”
若不是不能暴露他们偷看了金沝的电脑,这件事现在就应该有个完美故事过程了。
“这些事情,都是从一个月前,我杀了前夫的第二个孩子,和那位幼儿教师开始的。”金沝眉头轻蹙,开始讲述。
“自从杀了他的第一个男孩后,我就四处逃窜,躲避通缉令,直到遇见了我的老同学,唐致砚。”
看看,这就是死亡的威胁,让所有的隐瞒和遮掩,烟消云散。
严祈昊嘴角微勾,觉得这个人可耻又可笑,真是令人厌恶到极点,军人的字典里,就算是死亡,也没有背叛二字。
金沝垂眸,如同被审的犯人,浑身飘散着的都是压抑和愤恨。
“他告诉我只要帮他做事,他就可以保我不用坐牢。”
“当时我并不信,直到他真的帮我撤下了通缉令,我看见了他的能耐,就同意了。”
“那时候我并不知道他是让我帮他去杀人。”
“知不知道你不也杀了?说重点。”严祈昊又敲了敲椅子扶手,语气尽是不耐。
金沝瞪了他一眼,又继续开始讲:“前两个月,我从一所幼儿园门口路过时,碰见了我的前夫,他牵着一个可爱的小男孩,从我面前走过。”
金沝的面容开始扭曲狰狞,却不难看出她很兴奋,“他没认出我。”
“那个可爱的男孩一口一口爸爸,甜甜地叫着他。”
“他竟然又有了孩子,还长这么大了我都没有发现。”
“他这个畜牲凭什么有孩子?他配吗?他不配!”
她时而哽咽,时而阴笑,整个人看起来病态不已:“我的孩子命丧黄泉,是他亲手送走的。”
“他凭什么又有了孩子?他凭什么!”
“他怎么配当一个父亲?哈哈哈哈哈,他凭什么又有了做父亲的资格?”
“他亲手杀了他的孩子啊。”
“不,他和那个贱人一起杀了我的孩子,他不配拥有孩子!”
“我亲眼看着他,和那个贱人,趁我休息之际,轮流掐死了我的孩子。”
“哈哈哈哈,轮流?那么小的一个孩子,他们竟然还要轮流?”
她的表情骤然变冷:“所以我也杀了他的孩子,不仅是这一个,每一个,我都要杀死,因为他不配,不配拥有孩子!”
“我趁着下雨之际,他晚来接一步,门口只剩下那个幼儿老师,和那个可爱的小男孩,上前自称是孩子的小姨,要接走孩子,可是那个愚蠢的幼儿老师,竟然阻止我,偏要我当着她的面给那个畜牲打电话。”
“真是可笑,我杀一个畜牲的孩子,还需要什么身份验证?”
严祈昊和林惩没有打断她发表她的杀人心路和过程,但两人的重点全在那名幼儿教师身上。
“我拽着那个老师,将她拖进小巷子里,那个傻的可爱的小男孩理所当然的跟上了。”
“下着暴雨,阴沉沉的,没有人的小巷子,最适合杀了这些该死的男孩。”
“我要掐死他,那愚蠢的幼儿教师竟然敢阻止我?”
“她知不知道她正在救的是一个畜牲的儿子?”
“不管她知不知道,她都会救的,这是她的职业操守。”林惩的平淡的目光冷了几分,难得有了情绪。
“所以她活该死了,连同那个孩子一起,被我掐死了,她保护那个小畜生她活该!”
“我将她的尸体,丢在了路边,将小畜生的尸体,带了回来。”她露出一口森白整齐的牙齿,看起来阴恻恻的。
“就在楼下,离我最近的房子里。”
她站起身,一只脚伸到了茶几下,点了点地。
“就在这儿,这块地板的另一面,被我贴在了天花板上,离我多近啊。”
她露出嗜血的笑容,扭曲夸张,语气都是含着冷冷笑意的,看的人头皮发麻。
见识多广的严祈昊不为所动,这下可算是知道为什么没有轰动的连环杀手报道了。
她隔一段时间杀一个孩子,恐怕尸体都在这栋楼的不同的房间里。
中国一年发生几十起婴拐事件,能找回来的太少太难,而这些被金沝杀害,还找不回尸体的孩子,自然而然被列为这种事件中。
比起连环杀人案,没有踪迹可循的婴拐事件,即使播报了,每年有那么多起,也不会引起太大轰动。
人们甚至会习以为常,只当个茶余饭后的聊资,与自己无忧的事情,谁会真的往心里放?深思熟虑地想?
这就为她杀了这么多人,却没有轰动播报,能被人压下来的这一异象,有了合理的解释。
在别人看来,这并不是血腥恐怖,能危害到自己的恐怖杀人案,而只是不会往深处想,一年有很多起的婴拐。
事件只会被感受同悲的人、志愿者、打拐民警等少数群体所重视,传播。
肮脏的事情太多,人们随着社会风气的变迁成为了追求物质和精神快乐的拥护者,与自己无关的难过不会深想,只会在偶尔的放松中看见微博的相关热搜,敲响键盘进行一番对人性的批判,随后安然入睡,次日继而涌入大时代的潮流,乐此不疲。
有的人包含善意地转发,推广给好友一起寻找留意。
但也有的是过目便忘,甚至当成笑话或谈资去讽刺那些丢了孩子的人的愚蠢。
居然还有“连个孩子都看不好?你还能做什么?”的这种嘲笑。
极少些人会去主动了解和沉思,换位思考那些失去至亲的人的悲痛,毕竟多少人会想给自己找不痛快?
不知是冷漠还是凉薄,亦或者天性使然。
“自从杀了那个孩子后的不久,每晚夜里三点半,总会有人敲响我的家门,我刚开始还会打开门,门外总是空无一人,一开始会出现空白的纸,后来又有印着一大串我看不懂的点点和字母,这段时间更直接,纸上面直接写着知道我所有的事情,还有杀人证据,要接发我,让我坐牢!”金沝越说越颤抖。
积累多日的细小种子密密麻麻地生根发芽,一两个威胁恐吓也许并不可怕,可怕的是长达多日的骚扰,能让种子发芽壮大,层层叠加交合,长成遮天蔽日的阴林。
“以前有过带着血手印的纸吗?”严祈昊问道。
“没,没有,”金沝想到了昨晚那张贴在纱窗上的印着血手的纸,脑海里徒然被一张死不瞑目的脸占据。
清秀漂亮,画着淡妆,就是死的时候很难看,也很慎人。
那女人死前,一手拉扯她的双手,一手伸出朝着那小畜生挥动,脖子被她紧紧扼着,嘴里发出支离破碎的劝逃声,脸色变红,变青,发紫,最后了无生气,变得煞白。
可惜了那女人的一番好意,那个小畜生跟傻子一样站在旁边看着她死去,小脸哭得通红,声音哭到只能发出无声的哽咽。
最后那女人倒地也是伸着手的,节骨分明的手指张开到极致,她从来没有见过这么蠢的女人,竟然甘愿为了保护别人放弃生命,还为了示意小畜生走,放弃了一半的挣扎。
女人将全身的力气用在了挥手和出声上,另一只拉她手腕的手,她清晰的记得那种弱小的无力感。
严祈昊若有所思,情绪也有些悲伤,为那尽职尽业而死去的幼儿教师,也为那些无辜的幼儿。
可即使他再为别人伤感,任务也是要做的,他速度调整好情绪,如从前看到战友倒在他面前一般,可以事后怀秋,但要分清时间和地点。
林惩也是如此,地狱空荡荡,恶魔在人间,他能做的,只有尽自己所能,送无法被绳之以法的恶魔通畅无阻地走向地狱。
奇怪的是幼儿教师死在了大街上,没有新闻播报,市里也没有一点风云波动。
如果他没有记错的话,不,他不会记错,幼儿教师还有一个亲哥哥尚在人世,是W市里一家上了市的游戏分公司的程序员。
程序员。
他突然想到了什么。
楼道里到达七楼才亮的灯、被监控的电脑、由点和字母组成的奇怪纸条。
另一个人就是幼儿教师的亲哥哥。
但是,他为什么不为自己的亲妹妹报仇?不设下严谨周密的计划,反而像个性骚扰的变态,传达一些恐吓却无法伤及性命的信息?
既然监控了电脑有了杀人证据,为什么不交给警察?还要发出来恐吓?
难道他在等待或者密谋什么?
没看过视频和资料的严祈昊还只认定了金沝的合伙人唐致砚这一个想要杀金沝的人。
原因简单,金沝手上掌握着他雇凶杀人的证据,只有死人才是不会说话,无法将那些证据公诸于世。
只不过那张印着血手印的纸是怎么回事?难道是在发怒与金沝背着他单独行动?
两个人各有所思,林惩突然打破沉默:“那些纸你还留着吗?”
“什么纸?血手印?”金沝现在看着这两个一直沉默冷静的高壮青年,跟看着救命稻草没什么分别。
不想还好,一开始走马灯似的回忆,脑子又开始嗡嗡作响,对死亡的恐惧如邪恶的小精灵般又开始作祟。
“空白、点、字母。”林惩简言意骇地提醒道。
金沝猛地摇头:“我疯了吗?怎么会留那种东西?”
林惩也是挺无言以对的,他估计那程序员也应该无奈到抓狂。
那些空白的纸应该是用了隐字的方法,还有所谓的点和字母应该就是去掉隐字后的各种密码,至于最后直接写字,大概是因为觉得再怎么花里胡哨,金沝也不会去深想探究,也根本看不懂,所以直接母语表达了。
不过一开始写的东西应该也和最后她说的恐吓差不多,这并不值得他问金沝纸丢哪儿了去捞回来浪费时间。
林惩看了看腕表,已经五点二十分整了,距离和金沝合伙人的会面还有七十分钟。
晚上十点还要提前一个小时到机场,飞往N市休息一天再前往目的地。
行程满满当当,虽然金沝付的一个月的钱,但他们此次的任务总耗时也用不了半个月,只需要将金沝安全送到M国的目的地村落就可以了。
虽然听起来简简单单,但实操起来又累又烧脑。
跟愚蠢的人打交道比跟书要难得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