严祈昊越跑,越觉得不对劲,但感觉脑袋沉甸甸的,什么东西都懒得去思考,下山的路坎坷,好几次他差点绊倒。
有些累了。
他无精打采扶着树停住,身后半天都听不见一点声音。
他一屁股坐在地上,却感觉自己衣服口袋里有什么东西膈得他不舒服。
他靠在树上,在口袋里掏出一个黏黏糊糊,散发着恶臭的东西来,他蹙眉细想,才起来刚刚林惩说的话。
“这是张大龙尸体里藏的东西,你只要带出去,他们就会追杀你,我要你替我引开那些人,替我去死。”
他嗤笑了声,将那东西嫌恶地丢在了地上。
真他妈的恶心,恶心透了。
严祈昊屈起那双无处安放的长腿,手伸长了搭在膝盖上,一抬头,他仍然在沉重的雾蒙里,一颗星星也看不见。
林惩将他一次又一次建立起来的丁点幻想打碎了。
天知道这丁点幻想,有多么的来之不易。
他满脑子都是林惩那句充满祈求的话。
“我求你了,救我。”
说得那么恳切,就好像严祈昊说不,他就会立马死去一样。
事情是到底为什么变成这样了。
严祈昊不想想了,等追兵到了,把自己杀了,什么都不用面对了。
“昊子!昊子!”
严祈昊闭着眼,敏锐的听力将远处的叫声捕捉入耳。
是谁?那些黑社会吗?不对,那些黑社会不会这么叫他。
窸窸窣窣的声音传来,不是动物爬行,是有人来了,而且不少。
严祈昊懒得睁眼懒得起身懒得说话,也不是真的懒,就是不想。
“严祈昊!”近的一声,像是骂街似的炸响,听得严祈昊皱了皱眉。
“昊子!”不多时,人过来了。
严祈昊这才记起这个叫声是谁,是肖武。
“卧槽,你怎么了!”肖武见严祈昊一动不动躺在地上,以为他出了事,立马一下蹦到了他的跟前,颤抖着想去探探他的鼻息。
“中队,这是……”
“闭嘴!别说话!”肖武声音颤抖着呵斥。
旁边的武警悻悻地摇了摇脑袋,站到了一边。就这个姿势明显坐着休息呢,怎么可能是死了。
“昊子,昊子,你醒醒啊。”肖武小声唤着,还碰了碰他的手,心里一惊,尸体都凉了。
“昊子啊!”肖武紧张没探到微弱的鼻息,哇的一声刚准备扑到严祈昊身上,突然就被人按住了脑袋。
“别叫,我还没死。”严祈昊掀起眼皮,被他吵得烦。
肖武梗着脖子僵住了,结巴道:“你,你还没死啊……”
“嗯。”严祈昊推开他,目光冷峻。
“那你没事儿你坐这儿干什么?不下山去在这准备扮鬼吓人么?”肖武自觉虚惊一场,情绪来得快去得也快。
“下山?”严祈昊歪了歪脑袋。
“是啊,这不就是下山去当地局子的路吗?”肖武一脸莫名地看着他,“我们是受到一个女孩的举报才上来的,给你打电话半天不通,上来了才知道,你应该没信号。”
严祈昊感觉自己脑子嗡的一声,快爆炸了。
这是下山的路,下山的路……
林惩利用了他近因的心理先入为主,混淆了刚刚所有的事情,所以说林惩极有可能,是知道那份资料的?
“报告中队,这里面是新型毒品。”旁边的武警向肖武汇报。
严祈昊猛地看过去,什么带着这东西引人追杀,都他妈的是骗人的。
严祈昊忍不住地颤抖,他都在干什么?
“昊子你没事吧?”肖武关心地看着他,感觉严祈昊情绪非常不对。
刚刚看见严祈昊那么了无生气的坐在那,着实吓了他一跳,这种情况他就见识过两次,一次是严祈昊在部队里收到了他爹要二婚的消息,一次就是刚才。
那模样肖武也不知道怎么形容,就感觉严祈昊有点像小时候看见的被人孤立了的小孩,不哭也不闹,没有喜悦也没有悲伤,好像能随时抽身离开,反正没有人会在意。
严祈昊缓缓地撑着树干站了起来,茫然地看了下四周和天空。
没有星星月亮,连个树桩都没有。
他愤恨地一拳打在了树上,夏季嫩绿的叶子唰唰落下一些,骨头也火辣辣的疼。
肖武看着他没作声,摆摆手,让自己队友继续前进。
“这条路是哪个方向?”严祈昊指着林惩给他的方向。
“南。”
“地图手电。”严祈昊满目狠戾,“再支给我一把枪。”
肖武嘴唇动了动,最终还是把东西都甩给了他。
林惩是等他先动身再走的,会去哪里呢……
另一边,林惩拖着沉重的身子,穿过白雾,终于看见了所谓的管仲庙。
他眼前晃得紧,推开摇摇欲坠的破门,哐当一声,门竟然掉了下来,好在他被门槛拌了一下,一个踉跄,刚好躲过。
腐朽的味道铺面而来,这里阴森得可怕,可是林惩并不觉,他仍然再跑,这座庙出乎意料的不小,没传闻所说的巴掌点那么夸张。他跑到了北殿门,一抬头,就看见一个冠带袍服的神像落满了灰尘结着蜘蛛网,还没待看清,他一头栽在了神像的跟前,失去了知觉。
在难闻的刺鼻味儿的熏陶下,他好像出现了幻觉,看见了十七岁的严祈昊。
人总说濒临死亡会走马灯似的追忆过往的轰烈事儿,而林惩的走马灯,简直就是严祈昊的个人vlog。
三高旁的小巷是各色人扯皮拉筋的聚集地,没有监控,可以肆意妄为。
“你他妈的是有小儿麻痹吧?”
“什么小儿麻痹,是自闭症吧哈哈哈哈。”
“真以为自己是高三学神邱允岚呢,成天冷着脸不说话,装高冷呢?你够格儿吗?”
“父母双亡无人管教,是个孤儿咯。”
“孤儿还穿得起这么好的衣服这么好的鞋子,偷来的吧?”
“没想到还是个小偷哈哈哈哈哈哈。”
十五岁的小小少年,抱着膝盖靠着砂石做的墙,忍受着同学的拳打脚踢,默不作声。
“呸。”其中一个孩子将嘴巴里咀嚼的泡泡糖吐在了他的头上,用力地踹了一脚他的小腿,“就该把你头发剃了,我看哪个女生还喜欢你。”
“给他剃头?哈哈哈哈!好主意啊,谁带推子了?”另一个孩子蹲下身,伸手绕过泡泡糖黏着的位置,发狠地拽他后脑的头发,逼他抬起头来,“这张脸不划几刀也可惜了。”
少年清隽的面容一下子就露了出来,不管发生什么事儿都冷淡的眉眼,看得几个小孩狠得牙痒痒。
“林惩,你应该也很烦那些女生总是给你递情书骚扰你吧?”蹲着的少年挑眉看着他,邪笑的嘴角比恶魔还顽劣。
林惩低着眼,垂着的长睫敛住他眼里的不耐。
“你挺烦你这张脸吧?不近视还要天天架着个眼镜框留个长刘海不就是为了少点存在感吗?”
他说的一点也没错,林惩确实就是想少点麻烦。
“我帮你毁容吧?这样她也不会喜欢你了,我以后也不找你的麻烦了。”少年伸手拍了拍他的脸,动作很轻,却极具羞辱的意味。
夏末秋初,风在逼仄的巷子里通顺地跑过,卷起落叶,掀起林惩的刘海,那冷白的肤色看起来脆弱不堪。
阳光却与冷风背道而驰,恰好关照着这条小巷。
连老天也在讽刺他。
有一个胆小的少年站在一旁,于心不忍,嗫嚅道:“这,这样,不好,不好吧,被,被老师……”
话还没说完,他就被另一个人一脚踹翻在地,“去你妈的老师,你闭嘴行不行?展现你乌鸦嘴超能力呢?”
蹲着的少年脸色一下就冷了下来,瞥了那边一眼,眸光变得狠毒。
他捏了捏林惩的脸,旁边的人立马会意,递来了选修课要用的裁纸刀。
他打开翻盖,露出锋利的刀片,毫不犹豫地伸向了林惩稚嫩的脸颊。
一束光照在刀片上,光线反射至他的眼膜,刺得他下意识闭上眼,手往前动了一下,刀掉到了林惩的身上。
林惩的脸上,立马出现一道了细长的血痕。
他连眉头也没蹙一下,好像感觉不到疼。
“干嘛呢,小屁孩们?”一道慵懒的声音从学校的围墙上传来。
林惩抬眸,就看见一个穿着高三白色校服的男生,一脚踩在墙上,一脚放任晃荡,眯着眼痞笑看着这边。
他背着光,又烫了一个当下流行的骚气的锡纸烫,林惩看不清他的脸,只觉得这个人太过耀眼,烫得他眼睛发疼。
蹲着的少年回过头,一看就来人,瞬间慌乱地站了起来。
其余的少年也绷紧了身子,站得笔直,紧张地看着墙上坐着的人。
“问你们呢,干嘛呢?”男生伸手拉了一下自己左肩滑落的领子,然后稳稳当当地跳了下来。
才高三,身高看起来就有了一米八的样子,比寻常同年级学生都高,更别提这群高一的小崽子了。
他双手插着兜,想了想可能觉得太过装洋枪不好,又放了出来,结果刚抽出手,那群小崽子就吓得撒腿就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