毕一洛回到店里就直奔二楼卧室,结果看到林岢像只大毛绒玩具似的,毫无生气的脸朝下趴在窝里,被吓了一跳:“林岢?!”
林岢被这句尾调飘上半空了的叫声叫醒了,直起脑袋打了个哈欠。
毕一洛这才看清楚林岢的姿势——揣着小手,躯干覆盖在四肢之上,活像浴缸里只支棱着一颗圆脑袋的橡胶鸭子。
林岢复又站起身子,将重心后移,身体折叠出了肖似鲨鱼鳍的形状。然后身体又向前倾,努力蹬着后肢,摆出了个反向的半弧,伸出一个完整且优美的懒腰。随后他朝着毕一洛的床轻松跳起,三两步跃了过去,脚步悠闲的走向杵在门边的毕一洛。
毕一洛见林岢一边靠近一边左右摇着尾巴,不知道他是不是已经又施了什么法术,或者是不是已经把尾巴收了回去,于是矮声问道:“好了吗?”
林岢像取回之前的两根尾巴一样,在心底召唤着它们,引导它们走向归途。但没有用,这条尾巴不听话。
林岢离毕一洛越近,一股让他厌恶的味道就越明显。林岢耸着鼻子嗅了嗅,确认这股子隐隐约约的味道就是从毕一洛身上发出来的,那味道虽然不怎么浓郁但存在感极强,恼人得很。林岢推测自己的尾巴或许也是被这个味道影响了,所以才一时不愿意回归主体。
林岢绕着毕一洛的脚转了几圈,甚至还尝试着踩在了毕一洛的脚背上,想要用自己的味道驱散那个让他厌恶的味道。同时还反复试了几次,企图召回暂存在毕一洛身上的尾巴,却都没能成功。
毕一洛低着头盯着在自己脚边打圈的林岢看,一时分不清楚他是在撒娇,还是仍然处于施法阶段。林岢踩在他的脚背上时,毕一洛确认了林岢就是在撒娇,旋即弯下腰将他抱进了怀里。
林岢不甘心,都已经取回尾巴了,却怎么都收不回来,这算什么事。他被毕一洛抱起后也没有挣扎,而是环着毕一洛的脖子,将头埋在他的胸|脯上蹭了几个来回,想要用腮边的腺体留下自己的味道,让尾巴产生归属感,回到自己的身上。
毕一洛却被林岢的举动萌得七荤八素。
成功取回尾巴所以革命友谊结成了?
他这么想着,欣然接受了林岢的“示好”,甚至被封印的麒麟臂再一次有了松动的迹象。前几日张旸挑起的话头——噜林岢尾巴让他有些耿耿于怀。
林岢不知道哪里出了差错,暂存在毕一洛身上的尾巴就是不愿意回到他的身上,怎么着都没法收回来。他期待了很久的心情,骤然落了下去。自暴自弃一般将脑门抵在毕一洛的胸|前,不愿抬起了。
毕一洛这会儿却又浑然不觉了,还沉浸在自己帮上忙了的喜悦里,以至于都忘记了自己被不知名黑衣男子死亡威胁的事情,开始哼起轻柔而悦耳的无名小调。毕一洛的好心情让他给林岢做饭时,多投喂了很多林岢喜欢的冻干和营养膏,甚至还主动问了林岢一句要不要吃猫薄荷。
这天夜里毕一洛沉沉睡去,林岢瞪着猫眼难以入眠。
梦里毕一洛看到自己漂浮在一座高|耸入云的山巅之上,云烟熙熙攘攘,绕过他的身边,向四周散去。他新奇的伸手去摸,才知道云原来就是带着凉爽感的潮气。
忽然间他从高空坠落,荒莽的云海迅速飞离他的视野,直至他仰躺着在一处漫无边际的山林间着陆时,视野才终于清晰起来。
他也不知道仰面朝天躺着的自己,是如何看到一头长着白金色长毛的巨兽从远处狂奔而来的,但细小的尘埃被它激荡、漂浮在半空中都清晰的呈现在了他的眼里。
树林都在为那头巨兽让步、朝两侧斜倒。巨兽呼号着,从喉间发出悲恸的怒吼。一声痛过一声、一声哀过一声,声响愈发激昂洪亮,仿佛能够贯|穿远古至今的历史长河。
每一声都砸在毕一洛的心坎上,他既担心又害怕。可他又不知道自己在担心害怕什么,似乎一切都没有理由。就好像他明白自己再没有资格为那头摄人心魂的逸丽巨兽担忧。
然后他觉得自己的身体变得轻飘飘起来,他悬在空中,从上空向下望着那只白金色的巨兽朝他的躯体奔驰而去。
躯体?
毕一洛这才反应过来是他魂魄离壳了。可他又清晰的从另一个视角看到那只巨兽琥珀色的眼睛凝出了泪水,顺着它粉嫩的鼻头滑下,落在了那副躯体的脸颊上。
那一定很凉,或许比天上的云朵都要凉上三分,他想。
然后毕一洛又看见那只巨兽像是对弄湿了自己很抱歉,低下头去,用额头不住的轻轻蹭着自己躯体的脸颊。毕一洛瞬时间对那具躯体产生了嫉妒,他甚至张开了嘴,朝那头连耳朵都耷拉下来的巨兽高喊。
我在这里啊,那不是我。
可他发现自己发不出任何声响。
就这样,那头巨兽在他的躯体旁边守了很久,毕一洛也看了很久。久到,自己的躯体上都生出了青紫色的尸斑,那头巨兽依然像对待情人似的,用九条毛茸茸的大尾巴将他的躯体圈在身边,护着、覆着,半点不介意躯体腐烂散发的恶臭,让他躺在丛丛柔|软的白金色毛发间。
那一定很软和,他想。他好羡慕那具躯壳,可以藏在毛茸茸的尾巴里。他好想再嗅一嗅被日光晒得蓬松而温暖的毛发散发出的味道。
林岢啊,我在这里,他哭喊着,却始终不能吐出一点响动。
毕一洛被猛地惊醒了,却一点儿都想不起自己做了什么梦,不知道为什么会忽然惊醒。
他觉得自己的手臂好沉,抬头去看,发现是林岢卧在了他的手上,混沌的脑子没能让他想明白为什么林岢会爬上自己的床。只是下意识的掀起被子把林岢带进了怀里,嘟囔了一句:“你是冷了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