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夜。
在学士府的书房致用阁内,王魁义挑灯独坐,眉头紧锁,案前摆放着章楚翰盗来的麒麟卷轴。他已经对这无字的卷轴参悟了整整七日,却依然是一无所获。
他又想起欧阳修在洗砚台流觞诗会上说的那番话,反复咀嚼推敲,不禁长声叹息,自言自语道:“若真要等到新的麒麟降生,这卷轴上的文字才会重现江湖,那,老夫究竟要等到何年何月?”说完,他又陷入沉思,久久不得出。
“禀大人,外面章楚翰求见。”家仆阿六在致用阁前禀道。
这么晚了,他来做什么?王魁义心神不定。这几日一直参悟麒麟卷轴的玄机,他早已精疲力竭,现在章楚翰又来求见,他本想回绝,话还未出口,最近发生的事又上心头。前些日子,章楚翰为了盗取麒麟卷轴,不仅中毒,还受重伤,也算是赤胆忠心了。为了保住章楚翰的小命,王魁义也是下了大力气,辗转托人为他解毒疗伤,他才转危为安。如今他大病初愈,也不多歇息,竟冒着深夜求见,怕是有要事相告,于是王魁义勉强回道:“请他进来吧。”
“世伯,出大事了!”章楚翰一进来就神秘兮兮,“我听普济寺的僧人讲,骆世臣的母亲不久前被巫蛊教徒所杀。哎,这也是奇了怪了,他们骆家在蜀地,巫蛊神教在岭南,两家相距何止千里,怎会生出愁怨?再说了,他们骆家又不是武林中人,与巫蛊神教井水不犯河水,真不知为何会结仇。”
“阿六已跟我讲过此事。”王魁义听了,一脸波澜不惊,俄而挤了些愁苦出来,“可能是他骆家做了什么坏事,被巫蛊教徒找上门来了吧,真是天道轮回,屡试不爽!”
“那骆世臣也真是有些可怜,刚中状元就死了娘,听说最近还生了场大病,差点要了他的小命,而且,我还听街坊说,巫蛊神教教主闻千秋已派多名高手来京城,他们要追杀骆世臣!哎,他骆世臣年纪轻轻,就摊上了这事。”章楚翰言语间有些扼腕。
王魁义发出一声冷笑:“谁说他骆世臣可怜?他平日里最喜欢在京城卖弄才华,那些青楼的女子吟唱他的词也就罢了,连欧阳修都被他给蛊惑住了。这下好了,他娘死了,他就得回蜀地守孝三年,还要东躲西藏,提防巫蛊神教的人害他,他怕是没功夫附庸风雅了,京城里面,这下总算可以安静啦。”
王魁义舒出一口气,又道:“对了,你说骆世臣生了场大病,是什么病呢?该不会已经病入膏肓,成了将死之人吧?”
“听说是一种叫神渫症的风邪之病,当时他已经病入膏肓,连京城里上等的大夫都束手无策,估计是要排队去见阎王爷了,可没想到,半路杀出个叫卓举的小子,他在骆世臣的卧房里只呆了一个时辰,竟然奇迹般地治好了他的病!真是令人啧啧称奇。”章楚翰感慨了一番。
“卓举?”王魁义若有所思,随口问道,“他是何方人士啊?”
章楚翰回道:“听说是南方人,来京城里做小买卖的,一日不幸落水,结果被人救了起来,而后就一直在普济寺疗养。”
“他一个做小买卖的,怎会有如此高明的医术?”王魁义也觉得,此事的确有些称奇。
章楚翰摇了摇头,脸上迷雾笼罩。忽然,他又想起什么,于是续道:“世伯,这还不是最令人感到奇怪的。更奇怪的是,他被人从河里救起来的时候,身上不多不少,正好有四处利刃伤!世伯,当日洗砚台流觞诗会,刺伤欧阳大人的刺客,不是中了八仙过海阵吗?那刺客的身上也必定有四处刀伤,这,难道只是巧合吗?而且那刺客跃入洗砚池后,转瞬间就不见了踪影,想必池下有密道,他从密道偷偷逃走了。大凡水下密道,多与江河连接,这位卓举又是从汴河里被救起来的,这,难道也是巧合吗?”
王魁义猛地向章楚翰看来,眼神里满是兴奋:“你速速跟踪,密查卓举那小子,如果他就是当日刺杀欧阳大人的刺客,哈哈,那他骆世臣藏匿朝廷钦犯,朝廷定会治他的罪!这戴罪之人,又有何颜面来当文坛盟主呢?到时候,皇上一定会下旨另选盟主,你便又有机会了!哦,对了,欧阳修也一定会很失望吧,自己的得意门生,竟然与刺杀自己的人狼狈为奸,真是讽刺。”王魁义说到这里,情不自禁地放声大笑。
章楚翰也应和着笑了笑,但他的内心却是恐惧极了。是的,他自己无论左看右看,总是看不惯那骆世臣的,但他从未想过要与骆世臣为敌,更从未想过要置他于死地!而王魁义言语之间,一束束寒光袭人而来,一把把刀剑若隐若现,步步紧逼,欲置骆世臣于死地,未免太过奸邪凶险。
莫非世伯王魁义与骆家有什么绕不过去的仇怨?难道骆世臣母亲的死,是世伯王魁义暗中勾结巫蛊教徒所为?
章楚翰想到这里,浑身一阵毛骨悚然。
……
古道边,西风残照,垂柳依依;明月坡,十里长亭,最断人肠。
骆世臣一行人已到达汴京城外十里的明月坡,看附近酒肆里的旅人来来去去了好几回,一直等到长亭处《梅花落》的幽怨笛声止住了,凄紧的霜风乍然而起,拂了众人满面,却也迟迟不动身前行。
王依缘在马车里是坐不住了,她探出头来,满脸怨怒:“哎,姐夫,我们什么时候才能出发呀?”
“我们在等一个朋友,他说他一定要来为我们送别,我想,我们会等到他的。”骆世臣言语坚定。
王依缘不耐烦地说道:“我们都等了两个时辰了,还要等多久啊?再这么下去,本姑娘可不答应了。”
骆世臣横了她一眼,便没有再理会,只是一门心思望着来时的路。
王尘锦劝王依缘道:“妹妹,世臣在京城里的一位好朋友要来送他,却又有要事缠身,迟迟不至,我们也只能在这里等了,毕竟,这京城里送人,最远也就只能送到明月坡,你就不要再催促了。”
话音刚落,却听骆世臣拔起嗓子,迭声说道“来了!来了!”,面上难抑兴奋。
果然,不远处风尘翻滚,数匹骏马疾驰而来。王依缘心生好奇,远远望去,但见前方,一位着鲜衣的年轻人正策马奔腾,手上还提着一只鸟笼,而他身旁并驾齐驱的男子,全身飘逸洒脱,清清爽爽,等走近了些,才发现他长得特别清秀特别雅致,用形容美人的词句来形容他也不为过,最与众不同的是,他衣襟上竟然绣着好些蝴蝶。